亭外有兩名婦女打著竹傘,似乎正在閑話家常。
“喂,你去看了嗎?璃裳公主這次嫁到北狄和親還真是威風呀,嫁妝多得連綿數裏……”
“璃裳公主還真是奇怪,她可是先皇親自賜婚為咱們榮陽的世子妃,世子走了才多久呀,就轉嫁給北狄王子了。”
“是呀,聽說那北狄蠻人都是些茹毛飲血的野人,日璽的公主哪能吃得了那種苦呢。”
“隻怕是那公主也不肯嫁,被逼的吧?唉,真是給糟蹋掉了……”。
“當今皇上雖然聖明,但先皇剛駕崩才不到一年,此時就讓公主大婚……”
“要說,先皇也是個好皇帝,隻是不該受那妖妃蠱惑,莫非老天賜予了他那等絕世容貌,便要讓他命途多舛?”
不遠處,清亮柔和的簫聲悠揚傳來,如鳴琴,如擊玉,空靈婉轉,仿佛是百囀千聲,更如天籟之音。
一陣微風拂過,輕輕揚起了那錦衣公子的發絲,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孑然站於亭中,就像是永遠都不會再挪動一步了。。
清瑩秀澈的水麵泛起層層漣漪,又見片片樹影搖曳。而那淒惻的簫聲,卻隨著春風,拂過碧藍的水麵,饒過虛華紅塵,直飄向那天邊去了。
那隨從見他在這裏站了些許時辰,一直吹簫,不由輕聲喚道:“皇……爺,我們回去吧,時辰也不早了,再一會天就要黑了。”
那藍衣男子停了下來,卻隻是淡淡地說:“你先回去吧,我……我還想在這裏待會。”
“爺……雲小姐已經走了兩年了,您這樣等下去,又是何苦呢……”他的臉上掛滿了眼淚,從他開始有記憶以來就開始照料爺,可是卻從未見過他這樣消沉的樣子。
老天對爺太過殘忍了,他用六年的時間忘了蘭妃,原以為雲妃的出現是上天對他的補償,誰曾想……
藍衣男子看著他,眼中隱隱藏著怒意,語氣卻是一片雲淡風清:“王喜,你也和他們一樣?認為她不值嗎?”
“不,不,不!”他心慌地解釋道,“奴才不敢這麼想,隻是您的身子——”
“那就行了,你是最了解我的,無論結果怎樣……我不後悔。”他輕輕地笑了,雖有些苦澀,卻依舊傾國傾城。
喜公公仍然想勸他回去:“爺……”
“你回去吧。”
男子不再看他,徑自朝雨中走了幾步。
喜公公趕忙小跑過去為他撐傘。
他駐足於橋段中央,翹首遙望遠方,一雙藍眸帶著迷蒙,而他那有些渙散的視線此時卻是凝在東方遙遠的一個點上。。
“你瞧,王喜。我一直都是這麼想的,一直看著那兒,那個遠到我看不到的地方。隻要我覺得累了,我就會想,也許她已經走到那裏了,或許我再等等,她就回來了,如果她回來看不到我,一定會失望的。”。
喜公公再也說不出話來,他眼中帶著淚光,不知如何去安慰眼前這個曾經呼風喚雨、執掌日璽天下的皇帝。
是的,他知道朵朵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他知道翩翩是為了安慰他才對他說那麼個謊言。
但是這都不是最重要的,他在等那個人,自從多年前他知道了那個應天命而生的女子的存在後,心中總有某個角落積放著她。
時常,他在想她會何時出現?以何種麵貌接近他?她生得怎樣的模樣?用那種方式毀滅他……日積月累的,從開始知道預言的那一刹那起,在乍然知道蘭兒就有那個印記之餘,他除震驚之外,竟然尚有種圓夢之感。至少預言非假,至少她是自己長久以來一直等候的女子。
可突然,蘭兒為了那個預言被父皇賜死了,然後,雲朵朵這個奇怪的女子出現了。
她不貌美,卻奇異地能牽扯他的情緒。
可,她卻又消失了,消失得那麼徹底,仿佛一切隻是自己的一場夢而已。
翩翩幫藥物幫他假死出了皇宮,可救得了他的人,卻救不了他的心。
他等了一生,怨了一生,到頭來,還是深深陷在這個紅顏禍水無盡相思的泥潭中,無法自拔。
時間長了,終於忘記如何責備那個人了,依舊是回到原點,日複一日的等。
隻要他還活著一天,他就會再等一天。
就在這時,“啪”地一聲——
一隻奇怪的高跟鞋重重地敲在他的肩上,銀白色的鞋跟還閃著銀色的光芒,他倏地地眯起了寒意森森的藍眸:“誰?!”
喜公公霍地抽出配劍,利眸警覺地掃視四周,可是周圍空曠一片,什麼也沒有。
“對不起,那是我的鞋,不小心砸到你了,麻煩幫我撿回來,謝謝。”湖心亭頂上,探出一顆怪異至極的腦袋瓜。
一個臉上戴著黑色“麵罩”的女子,語氣有禮卻明顯沒有什麼歉意地說著,一隻赤裸的玉足在陽光下,引人遐思。
在她懷裏,竟然還有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約摸才一歲的樣子,小家夥在她懷裏呀呀怪叫著,嘴裏還吐著透明的泡泡。
北宮宸全身微微一震,手中的玉蕭便滑出手心,飄飄搖搖,如羽翎一般無聲著地。
這聲音……他的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卻不敢回過頭,呼吸因為心髒的劇烈跳動而變得紊亂無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