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肆!”清靈聽這少年言辭難以入耳,上前一步,便要與他爭吵。清卿一人立在原地,覺得眼前這人的音色像極了前幾日來送信的人,心中登時警惕,雙手護住了腰間木簫。子書打個手勢,清靈隻好帶著一臉怒氣回到師父身邊。
南簫先生見狀,也止住了少年,向子書笑笑:“犬子嘉攸年少輕狂,女俠勿怪。”緊接著又道:“情海迷人,令狐女俠一時深陷其中,倒也不是不可原諒。隻是老夫聽聞你們師兄弟四人各有所長,女俠專攻書法,不解音律,女俠強行霸著一本樂譜有什麼用?倒不如今日拿出來物歸原主,碎瓊林從此與女俠和解,便也是了。至於這白玉簫嘛……”
南簫哈哈一笑:“女俠若想留著它睹物思人,也已經過去了十二年了。何況這簫並非莫陵楓兄弟私有,是老夫賜給文武狀元發號施令的信物,女俠若能看在陵楓兄弟麵上奉還,無論女俠有什麼要求,老夫都一定……”
南簫先生話音未落,身旁的少年已經伸出了手,一步一步向清卿走來。清卿立刻閃到師父身後:“這是師父的東西,你別想搶!”
南嘉攸以為師父的話足以讓這師徒三人打了退堂鼓,便毫不多慮地伸手去拿,不料清卿竟把簫抱得更緊了。少年血氣方剛,不由得一下子怒氣上湧,一個躍步便搶手來奪。清卿心中,隻知道這是師父十分看重的寶貝,哪裏能由得別人搶了去?一時顧不得什麼主意,抱著簫就在小小的房間裏拔腿狂奔。清卿本也學著些武藝,身形又小,在屋子裏這般亂竄,除了打翻些碗筷桌椅,誰又能捉得到她?
嘉攸眼看著到手的寶貝突然飛走,更是不肯罷休,揮舞著長劍砍翻了一路桌椅杯碗,眾人紛紛躲閃,一時間,狹窄的屋子裏亂作一團。子書和南簫各自擔心著自己徒弟,卻也不知該如何出手。清卿在人群中幾乎已經是閉眼亂撞,突然“咚”的一聲,撞進了不知什麼人懷裏。那人順勢抱起清卿,轉向南嘉攸:“碎瓊林教出來的大家之子,卻隻有上房拆瓦的本事?”
嘉攸不由得一下子停在原地,手中長劍仍不肯放下:“汝是何人?難道不知令狐家的妖女誘騙我碎瓊樂譜的事麼?”
“月譜日譜什麼的沒聽說過,七尺男兒追著小姑娘滿屋亂砍還是第一次見。”
嘉攸久追清卿不得,此時遭人嘲諷,更是氣得滿臉通紅。定睛一看,卻見這男子上半臉戴著一形狀詭異的麵具,全身上下裹在一件寬大的黑色長袍裏,活像鬼怪故事裏的巫祝一類。稍一思索,記得父親講過江湖中有一巫師招式神秘、行動詭譎,便收起長劍,恭恭敬敬地行一禮,問道:“前輩可是宓羽湖巫祝羅亞羅前輩?”
“正是。”
“晚輩拙眼,不識得先生,還請先生海諒。”嘉攸直起身體,又道,“今日之事隻是碎瓊林與令狐妖女的私人恩怨,先生此時若是插手……”
清卿被抱在黑袍怪人的懷裏,本有些恐懼,可這半天聽著這少年稱呼自己師父左一個妖女右一個妖女,氣得胸膛仿佛要炸裂開來,眼瞅著身旁一名女客的步搖閃閃發光,便“刷”得一下拔了下來,用盡力氣向嘉攸擲去。
嘉攸立刻便反應過來,同樣“刷”的一下拔出長劍,登時就把那金步搖劈成兩半。眾多看客看見兩家已經動上了手,瞬時全都鴉雀無聲。羅亞環視周圍,翹起嘴角:“若是你兩家私人的仇怨,叫這一群烏合之眾來幹什麼?難道要所有人一起見證你南林少俠的高強武藝不成?”
南簫在一旁沉默許久,本是擔心若落得草草收場,有失碎瓊林在江湖的聲望。然而短短一會兒,嘉攸已是顏麵盡失、西湖的巫師半路殺出來、令狐家的弟子又動上了手,心中已然憤懣不平,覺得也無甚可顧忌的了,便不疾不徐地走到屋內正中央,行個開場禮,對著子書道:“令狐女俠,孩子們既然已經動上手了,咱們老一輩的也該有個了結了吧?”
清靈見清卿行事如此魯莽,心中隻得暗暗叫苦。卻看見師父從硯台上拿起一隻墨跡幹結的毛筆,大踏步迎了上去,笑盈盈回了一禮,答道:“今日你我成敗,一錘定音。在場的諸位都是見證:若是晚輩僥幸得勝,先生不可遷怒於我同門,更不可追究於我弟子。”
“那是自然。若是老夫勉強取勝,還請女俠奉還玉簫樂譜。”話音未落,之間南簫懷裏一段白光閃過,一黑一白兩道光影便交織在了一起。
“子書,這是何苦?”子琴聽到這裏,從清卿手中拿過木簫,靜靜撫摸著。林中一對墨喙鳥飛來,一隻立在枝頭,另一隻卻抖抖羽毛,飛走了。
“掌、掌門師伯……”
“嗯?”
“莫陵楓是誰?”
“他啊,”子琴摸摸清卿的頭,“是你師父一直在等的人。”
話說屋子裏,清卿看見師父手持毛筆,見招拆招,甚是瀟灑;而另一邊的南簫老兒半眯著眼睛,手裏不知拿著什麼白花花的棍子,絲毫沒有與人比試的緊張感,倒是一副十分享受的神態。清卿正看得緊張出神,忽然聽見身旁的黑袍子裏傳出一陣隱隱約約的嘀咕:
“千裏陣雲、萬歲枯藤……果然要這樣用……下一招是崩浪雷奔吧?十二年了,你功力漸長,性格卻一點沒變……你想刺在他小腹,可這樣是夠不到的……”
“巫師先生?”
“噓——認真看著!”羅亞突然在清卿腦袋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接下來我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記清楚!”
“這些都是師父教過的用筆的奧妙,我學過的。”
羅亞搖搖頭:“你師父能贏。”
清卿被這句莫名其妙的話搞得摸不著頭腦,隻是想著既然師父能贏,便沒什麼可擔憂的。一時間放下心來,黑袍子巫師繼續嘀嘀咕咕,也沒怎麼放在心上。正走著神,場上的南簫忽然朗聲笑道:“令狐女俠,所謂執筆近而不能緊者,心手不齊,意後筆前,你如何能勝的了我?還是快快認輸,交還玉簫樂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