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風沙漫天。
西北荒原上有個身影自北向南慢慢走著。
透過灼熱空氣扭曲的光影,能看出這人是個頭戴鬥笠,身披蓑衣的漢子,右手上杵著根齊眉棍,左手提著個包裹。
他的腳步不快,但是很穩,一步一步,從不停頓,似乎沒有什麼能讓他停下腳步。身體單薄,腰背卻挺得筆直。
黃土上留下的腳印延綿至天邊,不知道他已經走了多久。這段路實在是太過漫長,也太過寂寞。
這是苦難,也是折磨。
他少年時最怕的就是疼痛與孤獨,偏偏他的人生一直伴隨著疼痛和孤獨。
他熱愛詩歌,熱愛生命,熱愛美食與美酒,熱愛溫暖的被窩和被窩裏充滿活力的姑娘,他熱愛一切美好的東西,可是他不得不遠離這一切。
人總要長大了才知道,痛苦不隻是跌倒,也不是從樹上摔下,更不隻是父親的竹條和母親的責罵。
痛苦是你想要的往往得不到,離開的再也回不來。
厭惡的卻始終如影隨形。
鬥笠模糊了他的相貌,蓑衣掩蓋著他的身體,隻有一雙眼睛顯露在外。
這原本是一雙充滿溫暖笑意的眼睛,可現在隻餘下仇恨和死寂,瞳孔深處卻似乎有一團火,隱隱燃燒著。細長的眼角已經有了皺紋,每一條皺紋似乎都述說著他經曆的痛苦。
他叫薑樂。
堅持,再堅持一下就好,就要開始了。
薑樂死寂的眼神裏閃過一絲光芒。
荒原邊界處有一家客棧,不大,平日裏很少有住滿的時候。偏偏今日卻滿是客人。
客棧後院栓了十幾匹馬,將不大的馬房擠得滿滿當當。這些訓練有素的馬很老實,隻悶頭自顧自吃著草料,並不爭鬥。
客棧大門緊閉,阻擋著風沙侵入,大門上方有塊陳舊的匾額,上書四個大字《龍門客棧》。
薑樂推開大門,裹挾著風沙走進飯鋪,卻見飯鋪裏麵幾乎坐滿了人。他並不著急,因為世上不能用錢辦到的事情並不多。
從懷裏掏出一粒金豆子,遞給前來招呼他的店小二,然後便在小二喜笑顏開的引導下,來到最角落的一張空桌坐下。
小二按他的吩咐先是給他打來一盆水,然後便去給他準備食物。
薑樂將齊眉棍斜靠在身旁牆邊,將包裹放在身體右側凳子上,解下鬥笠與蓑衣,露出一身白色錦衣和梳理得整整齊齊的發髻。又自袖中掏出一張藍色毛巾,眼睛中透出一絲懷念,隨後便放入盆中打濕,慢慢擦拭著臉和脖子。
擦拭去黃沙,露出的是一張白皙秀氣的麵孔。眉目細長,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緊閉著,看上去頗為消瘦。
小二端來一壺酒,一盤肉和一盤包子,端走水盆。薑樂小心的將擰幹的毛巾收入袖口,也不去動肉和包子,隻是拿起酒聞了聞,點點頭,給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喝著,順便將視線投到大廳裏。
大廳裏當中坐了幾桌人,左邊一桌領頭的是個身穿白衣的老者,旁邊兩桌明顯是和他們一起的。還有四個頭戴鬥笠的三男一女,提刀拿劍正從二樓往下走,最後一人身上還背著個背簍。
當他們視線對在一起,雙方都停下動作,隻是言語上在相互試探。
“嘖嘖,名場麵。”薑樂並未繼續關注這些人,反而將視線投到另一個角落坐著的一個男人身上。
這個男人的相貌很是普通,黑布包頭,身穿的是一身黑衣,鬥笠和一把連鞘腰刀並派放在桌子右手邊。他桌子上也有一盤肉,一盤包子和一壺酒。
不過他和薑樂一樣,並未吃這些東西,也隻是端著酒慢慢呡,同時死死的盯著大廳裏的所有人。眼神中流露出的有興奮,有渴望,有貪婪,還有幾分譏諷。
“三千五百七十一天,我終於抓到了你們的蹤跡。”
薑樂緊咬了一下牙關,露出個有點扭曲的微笑,瞳孔深處的火焰也似乎喜悅的扭動著。
“噓,不要急,再等等,悄悄的,不要驚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