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妹,我托人從深圳給你買了手表,你下學開始,就不要繼續上學了,在家裏幫手,好不好?”一向嚴厲的鍾瑞金難得輕聲細語地跟大女兒鍾惠群說話。
鍾瑞金貧農出身,在這粵東的深山老林中,僥幸一家人沒有經曆戰亂,而且還在新中國土地革後第一分得了土地。但這裏地勢起伏,沙岩紅壤,攏也就能開發出那幾塊梯田充作良田,其他的地都遠在深山另一頭,是貧瘠,說是耕地,不如說是荒山。不是公社大生產、包產到組,還是這兩年包產到戶,村裏人都隻能勉糊口而已。
他少時,家中幹的主力父親、兄長就因病早逝,他後麵還有弟弟妹妹,妹妹還是個村裏人欺負看輕的聾啞人。幸好他母親是村裏算命的“生”,勉力支撐著一家人的生計。
家中艱難,卻磨礪出了他堅的性子。十幾歲,他就在生產隊幹,插秧、稻、輾米、養雞、養魚這些本農早就不在話下。
他還肯下功夫,人又伶俐,跟著隊裏有技藝的人學得了一身搞建築的本事,開槽、砌牆、抹灰、貼磚、鋪瓦,又快又平;搭腳手架,方正穩固。有了泥瓦匠的手藝,他在大隊時,能出多工分,換來多口糧;政策鬆動後,他還是第一批跟著包工頭出去攬工的人。
現在,他自己也已經成了一個小包工頭,村裏人到過年吃得上幾片豬頭肉,他卻能兩周都給一兒兩女開開葷。
可他能半個月的入,給大女兒鍾惠群買一塊村裏還沒幾個人見過的手表,卻隻能勸棄繼續去讀初中。
此時,黃玉鳳也用一貫和煦的語氣勸大女兒:“阿妹啊,去上學了。去那所初中要坐船,刮風下雨的時候,江上的浪可能就把船掀翻了。你就待在家,好不好?”
妻子黃玉鳳跟他的急脾氣相反,是出了的溫柔,不在外麵還是在家裏,這麼多年了,不但跟他一起幹農、種菜、養殖,還生兒育女、操持家務,田間灶上,忙累,也從來沒有發過火。
哪怕是他剛跟結婚,不懂家用,質問到底把錢都用到哪裏去了,也不跟他急眼,而是默默把家中一筆開銷都記下,過了半個月後把賬拿來,細細告訴他:“米……鹽……布……”大家都說,他這種強牛脾氣,遇到玉鳳這樣能幹又體貼的女子,是走了大運。
“阿爸阿媽,道了,我不去上初三了。”
鍾惠群還能說麼呢?
作為家中最大的孩子,從剛踮著腳夠著灶台開始,就天擇菜、拾柴火、燒灶,給一家人飯。水稻一年兩熟,自然是要去幹的,哪怕水田裏有水蛇、有吸血的蛭子,也隻能天咬,明天又硬著頭皮上。梯田要精耕細作,彎腰拱背一天下來,全身都沒法站。喂豬、喂雞、牛,晾鹹菜、番薯幹等,也是的手筆。
饒是如此,也已經是許多人豔羨的對了:一是因為家庭條跟周圍相比已經算是不錯,起碼能經吃上肉;二是還能背著書包去上學,雖然天要行大半個小時,能到山腳下的行政村——紅橋村小學讀書,但對很多讀了兩三年級就輟學的女孩兒來說,已經太逍遙了。何況,還著又去上了附城中學!
可鍾惠群的理不止於此。
一是老師口中有天賦的孩子,領悟力好,學麼都快,成績一向列前茅。稚氣未脫的,懵懵懂懂地過:“反正以後哪個學校難上,我就去讀哪個學校。我肯定能考第一。”
到這半年,經聽到父母唉聲歎氣。
一開始不明白,1978年後的這年,阿爸去鎮裏、縣裏,有時還去深圳、廣州搞建築,家裏已經從勉糊口,到現在甚至有些小闊氣,都有最新潮的書包了。家裏的日子越過越好,為麼阿爸阿媽還不開心?
到快結束初二課,初三分到水貝中學,而們學校有幾個孩子,明明成績比差一大截,卻分到了最好的一中、二中、實中。
聽到大嗓門的阿爸盡量壓著聲音跟阿媽幽幽地說:“如我們也有權力,也能走走後門,阿妹怎麼會分到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