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相遇
“江水澄澄江月明,江上何人搊玉箏?隔江和淚聽,滿江長歎聲。”
聽聞有人倚著船舷輕緩吟出張可久的《憑欄人江月夜》,可茵不禁出聲接語:“此情此景,此月此風,此支小令讚清江明月一片美景,譽箏聲悠揚,動人心魄,催人淚下。姑娘真是雅興啊!”
剛才吟曲之人徐徐回過身,望向來人,但見此女身著水藍羅裙,雲鬢明月珠,含笑雙眸,盈盈間流光閃爍,想必也是富貴人家的千金,話語中滲透著自信溫婉的氣質。
吟曲的女孩輕輕向可茵拂了拂絲巾,福了個身:“見過姑娘,姑娘過獎了。”她悄悄將自己挪至背著月光的位置。
可茵笑吟吟地回了個身,見人家保持距離,便也微微後退了一步,這才開口:“姑娘莫客氣,小女子姓韓,名喚可茵。聽到姑娘吟曲兒,不由上前不想驚到姑娘,還望見諒。可否問姑娘芳名?”
似乎沉默思量許久,吟曲之人才低低回到:“小女子姓氏丁,嗯……”她頓了頓,又好一會才接下話,“名為雨逝。”
聽到這兒,可茵笑容的溫度有點打折,隱約摻進些詫異,她想起城裏的丁府,那一定也曉得丁府的二小姐吧?那個出了名的二小姐,名聲被傳成那樣,恐怕是難出閣了。那這位小姐呢?思及此,可茵又重新撐起笑容:“請問您是丁府的千金嗎?”
雨逝的身子難耐地微微一顫,輕叩首:“正是,小女子便是丁府的第二個女兒。”她自然無法忽略可茵不自然閃過的神情。這種神情她見過無數次,理當不放心上,可見到可茵也露出這種表情,她的心忍不住抽動。外頭如何傳她,她又豈會不知,可是,她又能如何去澄清呢?
看到雨逝又退一步聲調低緩遲滯,可茵不禁暗自懊惱無意中傷了人,這二小姐似乎與傳聞中的不一樣嘛。正當她想道個歉,船尾傳來船家的吆喝聲:“各位船客,到碼頭了!”回頭望向雨逝,隻見她她又輕輕拂拂手絹福個身後隨著她的侍女走了,下了船,上了馬車便匆匆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小姐?”芬宜見小姐沒吱聲,又喚了聲。可茵回神,才隨眾人下船。踏上馬車之前,她回望江上,仍然回蕩著一陣清幽的箏聲,一輪明月愁望空江。她想起江上漂遊兩天兩夜航程,竟對隻見過一麵的丁雨逝心生不解。
“小姐,請下車。”林水跳下馬車,回也不回頭,衝著馬車裏的人叫,說是小姐,卻一點兒也不見語氣中有一絲絲敬意。
雨逝掀開竹簾,徑自下了車,抬頭看看偌大的牌匾上蒼勁有力的“丁府”二字,她的嘴角泛起一絲絲苦澀,抬起的頭沉重地垂下,一言不發地跨過那高不可攀的門檻。
“見過父親。”輕輕又一福身,雨逝站在花廳裏麵朝地地等著回房。
等了好一會兒,才聽到她的父親放下茶杯,問她:“事情都辦好了?”話語平淡無起伏。
雨逝憋了許久的悲傷才要在心中抬頭,又被她硬生生壓下,她失神回話:“是的。”
“下去吧。”見雨逝的樣兒,丁員外不耐煩的揮揮手,“下去吧下去吧!回你房裏去!哭喪著張臉,別壞了我們府裏的喜氣。”
扯起一抹苦笑,雨逝應了聲“是”後福個禮便立即回房。
一滴淚未曾流。她自己也感到驚訝。也許,之前的半個月,已經將這輩子的淚全流光;也許,之前的五年,已經學會了這輩子在忍耐中堅強。
淚?太珍貴的東西,她要不起。
林水在回到丁府後就直奔下人的廂房,衝柰柰狂吼:“我要瘋了!要不是你病了,老爺也不會派我跟著二小姐。現在你病好了,跟著你的二小姐回雨蕭舍吧!”
正在收拾的柰柰開心地抓著林水叫著:“真的嗎?二小姐回來了?我去找她!我走了!”
一屋子的丫鬟不屑地衝著急急拎著包的背影嘲笑。要不是林水跟著二小姐出門,柰柰也不會在病好後被暫時調到她們這一房做事。
誰都知道雨蕭舍在丁府最沒地位,整個舍也就一大一小兩個房間,外加一大間書房一小間琴舍,還有個小小的廚房和一片菜圃。沒錯,她們主仆二人的生活完全自理,隻有好心的丁府廚娘有時會送些吃的過來,一道圍牆環住的雨蕭舍,仿佛千山萬水阻隔了雨蕭舍與丁府。
想想望月樓,瓊玉樓,雲逸軒……隨便一座別院下人的住處都比雨蕭舍強,惟有一些不同,那就是他們沒有書房和琴舍。但是,至少,她們的三餐都有人照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