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患病那日,東宮就更換了一批奴婢。長廣王一一查閱了東宮宮人的身份,文檔之上並無不妥之處,唯有一個叫“李昌儀”的宮人引起了長廣王的注意。從前在霸府之時就聽說過此人,為趙郡李氏,聰慧美豔,本是刺史高慎的妻子,後因高慎叛降西魏獲罪,長兄高澄憐香惜玉將她納為妾室而得以保全性命與富貴。高澄被刺殺後,她便被收入宮中,因與皇後同祖而受到皇後格外優待。不僅如此,皇太後亦十分喜愛她,如今被放置在東宮。

太子見到長廣王,飛身擁入長廣王懷中,歡呼著:“阿叔,阿叔來陪我玩耍。”

長廣王抱起太子,滿眼溺愛,問道:“這幾日身子可清爽了?”

太子歡悅道:“見到阿叔身子自然清爽了。”

皇帝的同母弟中,數長廣王與太子最親近。常山王、襄城王總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少與太子親近。博陵王與太子年歲相差甚少,但兩人相處時常不甚愉快,博陵王又整日像個孩童一般纏繞在皇太後身邊,與太子有些生分。

李昌儀從長廣王懷裏接過太子,笑道:“太子殿下正念著長廣殿下,長廣殿下就來了,骨肉情深非尋常人能比。”

太子讓長廣王教他握槊,李昌儀在一旁觀看,暗中相助太子,長廣王看到亦裝作未見,其後竟然演變成了長廣王與李昌儀之間的遊戲,兩人相視一望便知對方心中有話,心思都已不在握槊上。

長廣王離開時,李昌儀借機偷偷塞給他一物,走到隱蔽無人處打開竟是“六子同心”吉金鎖。高歡薨逝不久,婁昭君夢見家中龍、鼠互鬥,又想起懷孕時也夢到龍、鼠入懷,術士說她所生之子必有登帝位者,其他諸子亦封王拜相,但夢中龍、鼠互鬥並非吉相,於是用遠古之法熔鑄了六把相同的“六子同心”吉金鎖,無人可仿造,分別讓婁昭君所生六子時刻隨身佩戴,以鎖定六人而永結同心。術士交付吉金鎖時說了十六字:“兄弟同心,高氏永昌;兄弟異心,高氏速亡。”因涉及大逆不道之事,兄弟六人秘密佩戴吉金鎖,術士也在鑄造完六把吉金鎖後駕鶴西去,世間惟有母親與他兄弟六人知曉此事。如今李昌儀竟然將一把吉金鎖塞給了自己,她是如何得到這把吉金鎖的,這把吉金鎖又是誰的?長廣王甚是不解。

陰沉的天空下起了小雨,綿綿柔柔,將腳下的幹土一點點浸濕,不久濕氣就彌漫至整個世界。長廣王對於天氣的變化略感不適,加快腳步回到門下省府衙。侍奴取了新衣為長廣王更換淋了雨的衣服,長廣王隻說“無妨”,並未更衣。直到傍晚回到宅中,長廣王換了衣服,又把李昌儀給他的那把吉金鎖安置妥當,心情才稍有舒緩。

夜幕漸深,燭光閃亮,白日裏在府衙處理政務,夜間便十分疲勞,借著閃閃的燈光幾欲睡去。宅中腹心將一個包裹嚴實的人引進室內,長廣王讓腹心退去,寢室內隻有長廣王與新來之人。長廣王抬眼看著那人問道:“未想到你能答應來我這兒,數日不見,你可還好?”

那人躬身道:“安好。”

長廣王聽到如此簡短的回答,心中莫名失落,冷淡道:“以後就陪伴在我身邊,住在側室,夜間出行辦事,白日需寸步不離這裏。這裏是我的寢室,宅中人皆知曉宅中的規矩,不得靠近此處。你大可放心,不會有人知曉你的存在。”

那人躬身答“是!”她沒有對長廣王說出師父告訴她的另外一些話,心知師父慧通高僧將她送至長廣王身邊,必然經過了一番思量。慧通高僧告誡她的話一直環繞在她耳邊:“人生在世,善因善果為良終。”

來長廣王寢室的人不是別人,而是寒蟬寺的柳棠。

秋日的陰雨天氣更顯寒冷,長廣王虛弱的身體對天氣的變化格外敏感,竟有些扛不住秋日清寒,隻好早早進入柔軟暖和的衾綢之中,聽著風雨入夢。

夜中,長廣王突然驚夢。柳棠被長廣王的呼喊聲驚醒,迅速裹衣來到長廣王床前,見他眉頭緊皺卻緊閉雙眼便沒有叫醒他,等到長廣王慢慢放鬆表情後,柳棠才回到自己床上。

翌日清晨,未等長廣王醒來,柳棠已清醒,安靜地坐在床前。長廣王醒來走進側室,為緩和兩人的緊張,問道:“‘柳棠’這個名字是你父親賜予的嗎?”

柳棠答:“是!”又解釋道:“我出生那夜,家中海棠花苞突然全部綻放,父母以為十分吉祥之事,名字就取了海棠之‘棠’字。”

長廣王與柳棠不過在寒蟬寺見了兩次,私下讓人打聽了她的身世,一片空白,思來想去她是最適合利用之人。於長廣王而言,白紙才能任由自己書寫。

柳棠自小生長在寒蟬寺,跟隨高僧學武,又時常隨高僧四處遊曆,受到道家天師指點,得其精髓,除了慧通高僧外,無人知曉柳棠真正的功力,她夜間行走如隱形人一般無影無蹤,無人能發覺。這也是長廣王將柳棠引入自己寢室的又一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