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經過二十多年的曆史研究並“結合”自己曾經下鄉、當兵、當工人的生活經曆,才逐漸認識此點。有一番閱曆後,對自己青春年少時讀過的某一本書、某一段文字,當年深感艱澀難懂,現在頓感原來簡明易懂;當年認為無關緊要,現在才知原來至關重要。而這種要警惕“空白”、“空乏”的觀點,前人早有深刻論述,自己也早就讀過,隻是當年未能理解、體會罷了大學時代,我對“當代外國哲學”深感興趣,自然要讀到當代法國結構主義大師、西方馬克思主義代表人物之一阿爾都塞。當時,他的著作並未翻譯過來,隻有一些介紹、評析文章,在這些文章中,第一次知道了他的“症候閱讀法”。“症候閱讀法”是他的一個重要理論,就是在閱讀中把所讀文章中被掩蓋的東西揭示出來,並且使之與另一篇文章發生聯係,而這另一篇文章作為“不出現”存在於前一篇文章中。這種閱讀方法不相信看得見的東西,即書本上的白紙黑字都是不值得相信的“表麵文章”,而真實的東西往往是“不可見的”,往往表現為“匱乏’’和“缺席”,必須在作者的文本的“症候”入手,從字裏行間讀出空白、猶豫與沉默。對此高論,當時我“費盡心機”仍感一頭霧水,也就似懂非懂,不了了之了。
如果說“當代外國哲學”是我的課外興趣,那“中國古代思想史”就是不得不學的專業課了。當讀到明末清初學風丕變,以黃宗羲為宗祖的浙東學派堅決主張“言性命者必究於史”,錢大昕強調以讀史來救治當時學風之弊,對長期的經、史兩分強烈不滿,章學誠進而提出“六經皆史也,古人不著書,古人未嚐離事而言理”、“盈天地間,凡涉著述之林,皆是史學”、“聖如孔子,言為天鐸,猶且不以空言製勝,況他人乎?故善言天人性命,未有不切於人事者”、“近儒談經,似於人事之外別有所謂義理矣”等等論述時,我並未理解其中大有深意,反不無輕慢地以為短飣瑣屑。
或許,隻有歲月才能使人理解深刻。這些年,我對“唯文本是信”的荒誕與危險感覺越來越強烈,認為越來越嚴重的“唯文本”閱讀,是當前值得重視、應當警惕的學風之一。這種“純文本”闡釋舍去曆史,通篇都是最新潮最時髦的“學術話語”,以此歪曲曆史使之符合“理論”。而“趨新若鶩”的青年學子,格外容易被其震住、唬住、迷住,不知不覺便戴著這種有色眼鏡看待曆史與現實。因此我經常不厭其煩、不憚重複地寫文章提出要透過“文本”,要看到“文本”之後的曆史實在,指出“純文本闡釋”有可能造成非常嚴重的後果。曆史研究,就是要能夠發現“空白”,然後“填空”。這時,三十年前讀過、當時並未理解、幾乎已被忘記的“症候閱讀法”突然浮現腦際。阿爾都塞早就這樣寫道:“要看見那些看不見的東西,要看見那些‘失察的東西’,要在充斥著的話語中辨認出缺乏的東西,在充滿文字的文本中發現空白的地方,我們需要某種完全不同於直接注視的方式,這是一種新的、有信息的注視,是由視域的轉變而對正在起作用的視野的思考產生出來的。”道理簡單而深刻。同時,同樣幾乎被我忘記的浙東學派也重新浮現出來,真正體會到他們對“不切人事”、“離事而言理”這種貌似短飣的“學術批評”和對“史”的強調,其實飽含著劫後餘生者曆經一個王朝覆滅的椎心泣血之痛!
我也是經過二十多年的曆史研究並“結合”自己曾經下鄉、當兵、當工人的生活經曆,才逐漸認識此點。有一番閱曆後,對自己青春年少時讀過的某一本書、某一段文字,當年深感艱澀難懂,現在頓感原來簡明易懂;當年認為無關緊要,現在才知原來至關重要。而這種要警惕“空白”、“空乏”的觀點,前人早有深刻論述,自己也早就讀過,隻是當年未能理解、體會罷了大學時代,我對“當代外國哲學”深感興趣,自然要讀到當代法國結構主義大師、西方馬克思主義代表人物之一阿爾都塞。當時,他的著作並未翻譯過來,隻有一些介紹、評析文章,在這些文章中,第一次知道了他的“症候閱讀法”。“症候閱讀法”是他的一個重要理論,就是在閱讀中把所讀文章中被掩蓋的東西揭示出來,並且使之與另一篇文章發生聯係,而這另一篇文章作為“不出現”存在於前一篇文章中。這種閱讀方法不相信看得見的東西,即書本上的白紙黑字都是不值得相信的“表麵文章”,而真實的東西往往是“不可見的”,往往表現為“匱乏’’和“缺席”,必須在作者的文本的“症候”入手,從字裏行間讀出空白、猶豫與沉默。對此高論,當時我“費盡心機”仍感一頭霧水,也就似懂非懂,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