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樣說,不會引起異議吧:北京這個中國大都市與曆史有著微妙而複雜的關係。你看,京城那些老建築被拆掉後,又在博物館裏被重新建造起來。最近,國家大劇院把目光投向老舍,那位在“文化大革命”時期因為遭到紅衛兵淩辱,在太平湖結束生命的作家。
這些年來,老舍的《駱駝祥子》(小說的英文翻譯是《人力車小子》[Rickshaw Boy],1945年的英文譯本十分暢銷)無論是電視、電影,還是話劇舞台,都出現了多個版本,主要原因是故事中主人公的性格與悲慘遭遇可以引起大眾的共鳴。他是一個人力車夫,盡其所能賺錢買得自己的車子,卻幾番遭到阻撓,壓迫他的人除了寡廉鮮恥的劉四爺,還有對祥子有非分之想的虎妞以及整個腐敗的社會。上周三在舞台呈現的是老舍小說的歌劇版本。歌劇由定居北京的作曲家郭文景創作,是樂迷期待已久的一部新歌劇。《駱駝祥子》也是首部由中國演藝團體邀約郭文景創作的歌劇(此前,郭文景獲得荷蘭、英國、美國等地的歌劇委約)。
從多個角度來看,北京與郭文景是一個富有靈感的配搭。老舍的北方方言,基本上就像把狄更斯與契訶夫的種子播在中國的土壤一樣,與郭文景的音樂風格十分吻合。作曲家把不同特色的元素融彙為富有個性的中國現代主義。
徐瑛那靈活生動的劇本,提煉了小說多個篇幅的描述。文字所捕捉的氣氛,令人聞得到老北京街道的氣味—為文盲祥子設計的精簡唱詞,為音樂留出足夠的空間。人物性格逐漸在舞台上展現,本來民族性的配樂也逐漸超越固定的傳統調性。我們所聽到的,是豐富的音樂來源,包括在虎妞引誘祥子的段落中,作曲家向肖斯塔科維奇《麥克白夫人》的音樂致敬。
歌劇的演出時間大概是 2小時40分鍾。因此,《駱駝祥子》是郭文景所寫最長的,也是最接近大眾的舞台作品。在指揮張國勇的領導下,以片斷形式構造的第一幕一氣嗬成。半場休息之後是一首又一首的詠歎調—包括重複敘述祥子至今不幸遭遇的詠歎調,顯得不必要—所以本來好好的前進節奏卻減慢了。
男高音韓蓬扮演的祥子,從頭到尾都顯得憨厚、單純、親和。相對而言,男低音田浩江塑造的形象麵目猙獰,引人厭惡。出乎意料的是,女高音孫秀葦卻展示出讓人憐憫的一麵。國家大劇院合唱團與演員每次演唱母語的時候,都顯得更加投入。《駱駝祥子》的唱詞與音樂的巧妙結合,讓他們的演出倍加精彩。
這部歌劇未必是“偉大的中國歌劇”。若稍作刪改,《駱駝祥子》很有可能稱得上“偉大的北京歌劇”。對於國家大劇院而言,中國歌劇與北京歌劇不就是同一個目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