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第一篇小說,是在湖南的一條木船上,我倚在船舷上,看到了碼頭上一個盲人摸摸索索在那裏下河挑水,他慢慢慢慢數著台階下到了河邊,把一隻水桶慢慢慢慢蕩到水裏,把一隻桶打滿了水,然後是另一隻桶。我當時莫名其妙地感動得不得了。我想象這個盲人的生活和他的艱難,想象他的種種種種。我其實是被自己的想象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激動得有了寫一篇小說的欲望。作家有時候便是一張帆,是想象的風給了它力量,讓它鼓起來,鼓起來。這篇小說後來發在《萌芽》上,居然是個頭條。這是我第一次在省外發小說,那篇小說純粹是想象的產物,小說的題目是《兩盞橘黃的燈》。在我們的生活中,其實到處都布滿了小說的種子,問題是需要你去發現,比如一個陌生人的憂傷眼神,一聲發自內心深處的歎息,一個被閃電忽然照亮的畫麵,甚至街頭幾句嚅嚅的對話,都可以在你的想象中抽枝展葉,一開始很小的兩片葉子,到後來連你自己看看都會感到吃驚,它居然已經在你的想象中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用理論的大鋸伐它,也許幾天都伐不倒。寫作的最大魅力還在於,你無中生有地寫出了它們,許多讀者和評論家卻在那裏煞有介事地一遍遍地把連你自己也不知道的東西從你的小說裏壓榨出來。
我是個耽於幻想的人。現在我又住到了古老的明代城牆之下,這一次的遷居使我離城牆更近,隻有不到二十米,城牆上的一切一切我都看得清清楚楚,那種會開出白花的野生植物,我想它已經在此延續了四五百年的生命,這麼想著,我就像是看到了明代的守城戰士在城牆上走動,他們拿著什麼樣的武器?或者有一個年輕戰士走著走著,就解開他的褲子衝著城牆下邊撒起尿來……這種想象是小說的想象,小說要的就是七情六欲,要的就是通俗,小說不排斥所有的俗事,小說不排斥俗事所以才會好看,所以請原諒會有這種想象。太陽好的日子裏,比如,不像今天在下雨,天上有很好的太陽,城牆上的那些古代男人也許會把他們的頭發散開,坐在太陽光裏,每人用一把小梳子梳理他們的頭發,頭發上也許是密密麻麻的蟣虱。這些生活場景並不存在於現實之中,它注定隻能存在於想象之中,但望著那古老的城牆,這想象卻似乎曆曆在目。我不準備再寫一部曆史題材的長篇小說,曆史題材的長篇小說隻能讓人日漸消瘦,需要更多的想象與案頭工作。
世上的各種事情裏邊,隻有寫作讓我覺著有神聖的味道在裏邊。開始寫作的時候,我總是把桌子收拾得幹幹淨淨,左手一個品字形的筆洗,筆洗旁邊是一個青花筆筒,我的手右邊是一摞工具書,工具書上是一個放大鏡,我寫作的時候很少去查字典,隻有在修改小說的時候偶爾會去查一查。寫長篇的時候,我還會畫一張地圖在那裏,我想象我的人物是怎麼在各個季節裏,穿梭往來於我給他們安排的紙上世界。想象的地域,加上想象的季節,很重要的一點是這個季節的顏色和香氣,比如正在開放著玫瑰,或者是芍藥。我在路上行走的時候,常常被迎麵走來的某個人吸引,他的模樣和衣著,他的神態和過馬路時的左顧右盼,也許會在很短時間內成為我筆下人物的一麵。我是個喜歡柴米油鹽的人,小說其實就是生活,吃吃喝喝都在裏邊,我和朋友們去吃飯,也許我會記住那天晚上的菜單,或哪個讓我喜歡的菜,然後你也許就有可能在我最新的小說裏看到這些菜。
我寫第一篇小說,是在湖南的一條木船上,我倚在船舷上,看到了碼頭上一個盲人摸摸索索在那裏下河挑水,他慢慢慢慢數著台階下到了河邊,把一隻水桶慢慢慢慢蕩到水裏,把一隻桶打滿了水,然後是另一隻桶。我當時莫名其妙地感動得不得了。我想象這個盲人的生活和他的艱難,想象他的種種種種。我其實是被自己的想象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激動得有了寫一篇小說的欲望。作家有時候便是一張帆,是想象的風給了它力量,讓它鼓起來,鼓起來。這篇小說後來發在《萌芽》上,居然是個頭條。這是我第一次在省外發小說,那篇小說純粹是想象的產物,小說的題目是《兩盞橘黃的燈》。在我們的生活中,其實到處都布滿了小說的種子,問題是需要你去發現,比如一個陌生人的憂傷眼神,一聲發自內心深處的歎息,一個被閃電忽然照亮的畫麵,甚至街頭幾句嚅嚅的對話,都可以在你的想象中抽枝展葉,一開始很小的兩片葉子,到後來連你自己看看都會感到吃驚,它居然已經在你的想象中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用理論的大鋸伐它,也許幾天都伐不倒。寫作的最大魅力還在於,你無中生有地寫出了它們,許多讀者和評論家卻在那裏煞有介事地一遍遍地把連你自己也不知道的東西從你的小說裏壓榨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