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孫的表現雖然出乎自己的意料，但李綏卻很滿意。他緊緊拉著外孫的手，細細打量他的眉眼，依稀看到了李清悠的影子。
“長令，名劍山莊的事情阿珂應該跟你說過不少，我的意思她也應該告訴你了。”握著外孫溫暖的手掌，老人覺得踏實。
“嗯，我知道，但父親剛剛過世，我要為他守孝，隻怕現下還不能跟外公回去。”顧長令和顏悅色。
老人拍著外孫的手掌長歎，他過了大半生，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外孫，卻要開口對他提出要求：“長令啊，外公年紀打了，沒有多少年可以活了，這輩子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名劍山莊，也是因為名劍山莊，我把你母親逼得離家出走，在外吃苦。我不是一個合格的長輩，但你要知道，名劍山莊養活了多少人，多少家庭，我不能讓他毀在我的手裏。”
“母親至死都沒有怨過外公，她人已經不在了，也請外公不必太過介懷。至於名劍山莊，長令是顧家人，也不會舞刀弄劍，向來對名劍山莊是沒有多大用處的。”顧長令委婉地拒絕了李綏，抬頭看一眼站在老人身旁的李珂，繼續道，“我看李賢弟功夫了得，為人正直，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名劍山莊有他，外公何須憂心？”
“你不懂啊長令，你怎麼會懂？名劍山莊是李家的百年基業，時至今日，旁支無數，難以理清，可李家主脈這一支卻一直子嗣單薄。泊明出事之後，暗地裏不知有多少人盯著家主之位，若不是我一直壓著，名劍山莊隻怕早已落到了外人手裏。”老人的聲音緩慢卻疲憊，透著滄桑和無力，“阿珂確實很能幹，這五年來若沒有她，名劍山莊肯定不會有現在這番光景。縱是如此，阿珂畢竟不是李家血脈，名不正則言不順，最重要的是，阿珂她其實，是女子。”
顧長令的雙眼瞬間瞪大，不停徘徊在李珂和李綏的身上，嘴唇微啟，欲言又止。他和李珂相處也有些時日了，他見過李珂和白丁比試，也見過她利落果斷的處事手腕，雖然李珂的外貌偏於陰柔了些，但她與應淘十分親近，所以他一直以為……
“淘淘她……”顧長令也奇怪自己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擔心應淘。
“淘淘她早就知道了。”李珂垂眸，悠然回答。
“那白丁他……”讀書人的心腸是不是比較善良？總是有空擔心別人。
“他不知道。”李珂眸裏閃過暗啞。
“天呐，我竟有你這麼厲害的……表妹……”李珂是李泊明的養女，在顧長令心中，她便是自己的親人。
顧長令如此坦然地接受了自己是女扮男裝的事實令李珂感動，不管這樣的結果是顧長令太過大條的神經造成的，還是他確實不在意這件事情，李珂都覺得內疚並欣慰著：“顧大哥對不起，我騙了你們。”
顧長令看一眼李珂再看一眼李綏，想也知道她這麼做一定是為了名劍山莊：“唉，李賢……李姑娘巾幗更勝須眉，長令佩服還來不及，豈有怪罪的道理。”
“謝謝。”這一刻，李珂真的感覺到了釋懷。
“長令，我知道你們讀書人一向不屑江湖中人舞刀弄槍，名劍山莊的家業也不可能交到外人手裏，我要你盡快跟我回去，是要你娶阿珂為妻。”李綏收斂起了情緒，複又變成了雷厲風行的莊主。
“什麼！”顧長令大驚失色，而李珂也是一臉震驚。
“你沒有聽錯，我要你娶了阿珂。”李綏拉過阿珂的手交到顧長令手裏，“你說得沒錯，名劍山莊現在隻能靠阿珂，所以我要你給她一個更牢靠的身份來打理名劍山莊，以後你們生下的長子便過繼到李家，讓他來繼承名劍山莊，現在隻有這樣，我才能保證名劍山莊不落到外人手裏。”
顧長令愣愣地說不出話來，他看向李珂，對方垂著眼緊抿著唇不發一語，他又看向李綏，老人雙目有神地看著他，一臉殷切。
“外公您怎可如此，這可是姑娘家一輩子的幸福啊！”顧長令有點磕巴地表達了他的立場。
“阿珂，你的意思。”李綏完全沒有理會顧長令，低啞的嗓音充滿威嚴。
“阿珂但憑莊主吩咐。”李珂不知道自己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否顫抖了。
“長令，你是李家、是名劍山莊最後的指望了，難道你要外公跪下來求你才答應嗎？”請求的話語卻是不容反駁的語氣。任是顧長令再為難也隻能妥協，他不能真的讓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向他下跪。
顧長令做夢也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他會娶到李珂這樣的妻子。
換上女裝的李珂很美，尤其今天還穿了一身大紅的喜服，濃妝豔抹之下更顯嬌豔。顧長令捏著揭下來的蓋頭不知所措地站在床邊，對著李珂欲言又止。
李珂今天確實很緊張，甚至比她麵對上百刺客的時候都要緊張。她的手心其實已經汗濕，但麵對一臉尷尬的顧長令時，她還是盡力讓自己顯得輕鬆：“……相公，時間不早了，你要……歇息了嗎？”
“那個，李……姑娘，其實你不用叫我相公，跟以前一樣叫我顧大哥或者長令就行了。”顧長令至今都無法將李珂當做女子對待。
“那你也不用叫我李姑娘那麼生疏，叫我阿珂吧。”顧長令的態度讓李珂放鬆了不少。她咬著唇，想著媒婆新婚前教導過她的洞房之事，紅著臉上前接過顧長令還捏在手裏的蓋頭：“時間不早了，我……我給你寬衣……”
李珂主動邁出了第一步，可誰知顧長令卻退後了一步：“那個……阿……阿珂，如果你不想，其實……其實不用這麼急的。”顧長令長這麼大，當然知道洞房要做些什麼，當然也看得出李珂那一臉舍生取義般的表情。
顧長令的話不知道是讓李珂鬆了一口氣還是心思被人看穿而覺得丟臉，她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終是泄氣般道：“對……對不起。”
“這種事哪有什麼對錯。”顧長令搔了搔頭，“我這輩子就沒想過會娶上你這麼好的妻子，你放心，我一定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燭火掩映下的顧長令滿臉真誠，李珂突然想起應淘說過，顧長令是個好人，他會對自己好。她知道，也一直相信，但今日被對方這樣告知，心裏還是充滿了感動。
“謝謝！”有失必有得，於人生，她未必全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