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山去(1 / 3)

第一章 下山去

如果你對著應淘告訴她,青梅竹馬最終就是應該在一起的,那麼她會果斷地以一個“呸”字作答,並且附贈你一枚免費白眼。

她,應淘,三鼎派掌門應非言的掌上明珠,偏就不信那個青梅竹馬的邪,她才不要嫁給大師兄做老婆,雖然從小一起長大是沒錯啦,雖然他們的關係不算差,也可能比她和自己親哥哥應不歸的還要好上一點點啦,可是這並不代表她就要嫁給他吧,對吧?對吧?

所以,趁著這月黑風高夜,應家小妹卷了細軟,收了包袱,提了寶劍,毅然決定離家逃婚去也!

作為沒有經驗但尚存頭腦的逃家人員,應淘從頭到腳換上了墨色夜行衣,好不容易在房裏熬到了夜半三更,估摸一眾師兄師弟、師姐師妹都該睡著了,她才大膽地掀開被窩,背上包袱,拿了配劍,惦著腳尖出了自己房門。

“想去哪兒呀?”使勁把自己縮成一團的應淘始終還是沒有逃過獵人的火眼金睛,她才剛把自己房門關上,自家老爹中氣十足的聲音就在她背後不慌不忙地響了起來。

應淘保持著關門的姿勢一動未動,內心開始了劇烈的掙紮:閉眼轉身裝夢遊,她被罰的機會是八成;推門重新回屋裏,她被罰的機會是七成;轉身跪求原諒,她被罰的機會是五成。總結以上可行舉動,她都免不了被罰,於是乎,應淘放棄了抵抗,耷拉了肩膀轉身,有氣無力叫了聲“爹”。

三鼎派建派十六年,它那不算寬敞的大廳第一次在半夜三更燈火通明了一把,應淘照舊從頭黑到腳的梁上君子裝扮,塌著小臉蛋兒默默跪在大廳中間。抬頭,是他臉色不甚好看的親爹;往右,是她一臉幸災樂禍的大哥;往左,是她麵無表情的大師兄;往後,是她一眾明顯被吵醒拉來看熱鬧的同門。

應淘在心裏無言歎息,雖然他們三鼎派曆史根基全都尚淺,連人數算上她當掌門的爹都是兩隻手就能數清楚的,但是,這並不表示三鼎派沒有規矩,而好巧不巧,三鼎派的規矩,就是他爹的心情。應淘偷眼看了看她爹的臉色,濃眉緊蹙,嘴角下垮,怎麼看都不會是心情很好的樣子。咽了口唾沫掂量了自己以前被罰經曆,應淘突然覺得這回的懲罰不是麵壁思過或者掃掃茅房可以解決的了。

應非言坐在椅上看著跪在下麵的女兒半晌,一向活潑好動的女兒這次難得沒了半點聲響,一聲不發地跪下地上,看了倒有點楚楚可憐的意思。微微歎了口氣,應非言調整了自己的語氣,開口道:“淘淘半夜三更是想去哪裏啊?”

“下山。”應淘言簡意賅。

“下山去幹什麼呀?”應非言鍥而不舍。

“有事。”應淘避重就輕。

“有什麼事兒這麼急,要你半夜三更穿著夜行衣下山啊?”應非言不依不饒。

應淘沒了聲音,她抬頭看了看自家老爹,又看了看坐在她左邊椅子上的大師兄,用力搖了兩下頭。

“淘淘別怕,有什麼事兒跟爹說,萬事有爹在呢。”應非言連哄帶騙。

應淘用力抿唇,一臉的誓死不屈。

“臭丫頭!你到底說不說!”應非言沒了耐心,一巴掌拍向身邊的茶幾。

“逃婚。”應淘見自家老爹真的動了氣,身子隨著茶幾一起抖了兩下,老實交代了。

“你!”應非言大口喘氣試圖壓抑自己的怒火,以免自己一個不甚真把寶貝閨女當成手裏的茶幾一巴掌拍下去,“你說你一個姑娘家家,哪來那麼大主意?”

應淘縮著脖子,看了眼自家老爹氣得發紅的臉,考慮著說真話和說假話那個風險更大,不過沒等她比較出個高下,應非言又是一巴掌照顧了身邊的茶幾,顫著聲吼著應淘:“說話!”

應淘雖然是被應非言寵著的掌上明珠,但應淘從小到大最怕的也是他老爹發火,每回幹了什麼錯事兒,隻要他家老爹聲音一大,應淘保管一丁點兒掙紮的力氣都擠不出來:“是爹你說江湖兒女不用拘泥於那些教條的,我就是不想嫁給大師兄,可你非逼我,我隻能……逃了。”說的話越到後來越沒底氣,應淘說完還不忘看看她大師兄的反應,倒不是擔心他會揍自己,隻是這話在那麼多師弟師妹麵前說出來,確實太損他身為師兄的顏麵了。

“什麼叫你不想嫁?你大師兄哪點配不上你了?要功夫有功夫,要相貌有相貌,能嫁給你大師兄是你的福氣,你還有臉嫌棄了?”此時的應非言也就是個溺愛孩子的父親,沒了剛才盛怒之中的氣勢,倒是多了幾分婆媽。

“我沒說大師兄不好。”既然話已經說開了,應淘也索性豁出去了,“隻是……隻是我連挑一下,找一下的機會都沒有就要我嫁人了,我不服。”

“不服什麼不服!”應非言瞪大了一雙眼睛看著自家閨女,嗓門又提高了幾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懂不懂?你們娘死得早,這事兒你們就得聽我的,我說讓你嫁你就得嫁!”

“爹爹不講理!”應淘也不甘示弱,一骨碌站了起來,大眼睛眨巴著回瞪自己老爹。

就在兩父女僵持不下之際,剛才被提及率最高的大師兄悠然出聲了:“師父、師妹。”

兩父女齊刷刷轉頭看向出聲的人,都是一副“你有什麼意見”的表情。

對於這兩父女在外人眼裏略顯凶神惡煞的表情,三鼎派首徒白丁倒是不以為然,他雲淡風清地先理了下衣袍,然後站直了身子朝應非言恭恭敬敬作了一揖才道:“師父,徒兒覺得小師妹的話十分有理,小師妹既然想要自己挑選夫婿,我們當然應該給她這個機會。成親是一輩子的大事,師父也不想小師妹埋怨您一輩子吧。”

聽了白丁的話,應淘提溜了一圈眼珠,她不知道現在是說她這大師兄大度好還是犯傻好了。幫著即將成為自己妻子的女人說好話,讓她去找其他的男人,這聽著怎麼都有點詭異,詭異管詭異,但應淘聽到連白丁都幫著自己說話,心裏別提有多得意了。她不願嫁,他似乎也不想娶,各取所需,無視老爹,多好啊!

應非言本來還想再反駁兩句,不過自己這個大徒弟向來有主見,他既然能說出這番話,必定是有他的打算了。再者白丁有一句話說到了他心上,他就那麼一個寶貝女兒,雖然這個女兒任性迷糊了點兒,但他可真不想淪落到被閨女埋怨一輩子的悲慘地步。

三鼎派掌門折騰了大半夜,最終歎息一聲,揮了揮手對自家閨女道:“罷了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這事兒我不管了,你要真想自己找夫君,先做好準備再下山去,別弄得跟個小毛賊似地,丟我們三鼎派的臉。其餘的你們該幹嘛幹嘛去吧,都散了都散了。”

聽到應非言的最後一句話,半醒不醒的門人瞬間鳥獸散,全都鑽回了自己被窩。應淘也在自家親哥哥的護送下回到了自己房間。

夜半山風吹過,帶來絲絲涼氣,三鼎山在清脆的蟬鳴蛙叫聲中重又恢複了安寧。

……

三日後的清晨,公雞照舊打過三次啼鳴之後,三鼎派不算寬敞的大門口熱鬧地站滿了人。

大門裏邊,以三鼎派掌門為首,以掌門之子兼派裏二師兄應不歸為輔,外加門人一眾為襯,與門外兩人——應淘和白丁,依依惜別、十八相送、淚眼模糊……好吧,身為陪襯的一眾同門承認,他們的眼淚是給激動出來的,成天惹是生非的小師妹終於下山了,他們終於能有太平日子過了,這怎麼能不讓人熱淚盈眶?

而站在門外的應淘情緒也是分外地高漲,她雖說不是沒有下過山,但這次下山可不是以前給派裏采買些日常物品,隻能到山下鎮上活動活動的程度可以相比的,她這回可是光明正大下山闖蕩江湖去啊!當然,順便能拐個如意郎君回來是最完美的。

雖然自家老爹說不放心她一個人下山而讓大師兄跟著,還美其名曰找不到如意郎君也能讓他們給培養培養感情,但這完全不能影響應淘此刻興高采烈就差手舞足蹈的心情,她是誰啊,她可是大師兄最寵愛的小師妹啊,她要惹是生非,哦,不,是行俠仗義,大師兄難道還能不幫著她?

所以,不管是江湖還是那個不知道在哪裏的如意郎君,她應淘來啦!

三鼎山下的鎮子依山傍水,名字取得也沒花啥力氣,就叫三鼎鎮。鎮子雖小,但地理位置不錯,毗鄰官道,山清水秀,所以在鎮上逗留休息的來往人口很是可觀,小鎮也因此頗為熱鬧。

應淘和白丁走到三鼎鎮的時候還算早,兩人到相熟的茶鋪裏找了個空位坐下。

三鼎派的人也算這街邊茶鋪的常客,老板看到白丁和應淘坐下,連忙堆著笑臉上前:“白公子、應姑娘,好久不見啊,要來點兒什麼?”

“一壺綠茶,一碟紅豆糕。”白丁簡單扼要回答。

中年老板應著聲便回到灶邊忙去了。

小茶鋪的經營不大,但紅豆糕做得卻是三鼎鎮一絕,軟糯適中,甜膩得宜,雖然白丁不喜歡甜食,但他知道應淘對這紅豆糕卻是情有獨鍾的。他還記得應淘八歲那年,吃了不幹淨的東西,半夜裏突然上吐下瀉,應非言連忙抱著她到山下看大夫,大夫醫術不錯,施了針,喂了幾顆藥丸,應淘上吐下瀉的情況算是止住了,雖然情況是止住了,但應淘卻還是嚷嚷著難受,不論應非言如何好言相哄,都無法讓她乖乖躺回床上睡覺。

此時將近黎明,應非言皺著眉頭把白丁從床上叫醒,這三鼎派裏,應淘可能不聽老爹和哥哥的話,但她一定會聽大師兄白丁的話,白丁匆忙披了衣服到應淘的房裏照顧她,把個小小的人兒摟在懷裏軟言軟語哄了好一會兒才算安靜下來,人是安靜了,那股難受勁兒還沒過去,應淘蔫怏怏地躺在白丁懷裏,撒著嬌道:“師兄,我想吃紅豆糕,鎮上茶鋪大娘做的那種。”

應非言聽見自己閨女的要求,臉上掛起慈父的笑容:“淘淘想吃,爹爹就給你買,不過現在天還沒亮,等天一亮爹爹就下山給你買去,好不好?”

應淘見自家老爹的態度有些猶豫,小嘴一嘟:“不嘛,我現在就要。”應淘對著老爹耍完性子,又拉著白丁的衣袖,軟軟糯糯地叫了一句:“師兄。”

從小到大,白丁最沒法抵抗的就是應淘對她撒嬌,看著小小的應淘沒什麼精神又滿臉渴望的樣子,白丁投降了:“好,師兄給你下山買去,現在就去。”

“師兄最好了!”應淘沒什麼精神的笑臉在白丁的承諾下還是綻放了光彩。

那日,隻比應淘大了三歲的白丁就踩著蒙蒙亮的天色,走了一個時辰的山路,站在日出下的茶鋪邊上打半個時辰,隻為給自家小師妹買回一碟隻有三塊的紅豆糕。

茶水和紅豆糕很快就上桌了。

白丁將紅豆糕推到應淘麵前:“師兄不愛吃甜食,都給你吃。”

“師兄最好了!”應淘喜笑顏開,抓起一塊紅豆糕就咬了一大口。

“慢點兒吃,沒人和你搶,不夠就再要一碟。”白丁一邊囑咐著,一邊倒了一杯茶放到應淘麵前。

應淘抓過茶杯喝了一大口,剛才吃得太急,她還真的有些噎到了,就這茶水咽下嘴裏的食物,應淘難得想起了正經事:“師兄,你說我們要怎麼去西嶺?”

出門之前應非言把兩人叫到書房裏好一陣叮囑,最後給了他們一封信,讓他們替自己去看望一個故交。三鼎山在東邊,而應非言的故交住在西邊,從東到西,兩個相反的方向,距離也不近。

白丁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想了一會兒,覺得這次兩人下山沒有什麼特別的目的,從東到西雖然遠了一些,但若一路遊山玩水過去,也是件愜意的事情:“既然你難得下山,師兄就帶你到處走走。”

“嗯嗯。”應淘咬著紅豆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