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容沒有成功,穀雨的神經係統竟然被麻藥麻翻了,到此刻仍沒有醒過來。也就是說的,穀雨在整容的手術台上,被整成了植物人。
推開門,裴十四看到了一張窄窄的病床,他慢慢走了進去,走過洗手間後,才看到了病床上的人。
裴十四陡然間倒抽了一口冷氣,床上那……那個人不會是穀雨吧,他的那個溫眉善眼的小雨?小雨雖然不是美人,但是小雨擁有健康的膚色,擁有兩頰的紅暈。可是此刻,那些紅暈去哪兒了?這個麵色蒼白,兩頰浮腫,毫無生氣的女人真的是穀雨?不,不會的,這個女人隻是一個毫不相幹的陌生人,她決不會是穀雨的。裴十四不能忍受,也不肯相信。他渾身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一種本能地衝動,讓他想要奪門而逃。
“小雨,爸爸來看你了。”穀向天快步向前走去,親昵地呼喚著穀雨的小名,“怎麼樣,今天還好嗎?昨晚做了什麼好夢呢?嗯,我們的小雨臉色又恢複了一點呢!看樣子,不久之後,就會康複了。媽媽在家裏照顧萌萌呢!萌萌挺好的,這小家夥可會吃了,我真擔心她這樣吃下去,早晚會變成一個小胖墩……”
裴十四呆呆地站在穀向天身後,呆呆地聽著穀向天對穀雨的囉囉嗦嗦。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目睹穀向天和穀雨的父女之情。可是,天知道,他一點感動的意思都沒有。是的,他不感動,他才不會為這肉麻的場麵而感動呢!但,眼角濕濕的東西是什麼?心頭酸酸的東西又是什麼?
“小雨,我給你帶來了一個人,你最想見的一個人。”裴十四聽到穀向天刻意壓低的故作神秘的話,然後,他被穀向天用力一拽,拽到了病床前,麵對著穀雨的那張怪臉。
“小雨,你開心嗎?你一定很開心。”穀向天的聲音忽然哽咽了起來,“可是為什麼你還是不肯睜開眼睛?為什麼你不肯……”穀向天說不下去了,他陡然間捂住了眼睛,轉身踉踉蹌蹌地走出了病房。
現在,留下裴十四單獨麵對穀雨了。他呆呆地望著穀雨,穀雨的臉是那麼腫,以至於把一雙眼睛都擠成了一條縫。那已經不能稱之為一張臉,那是一個……
“豬頭!”裴十四聽到自己的聲音,響徹在十年前的小山穀內。
被他叫成“豬頭”的女孩子捂著臉哭著逃開了,她的身後,是肖飛柏焦急的聲音:“豆豆,豆豆!”
好奇怪,怎麼又想起龍菲菲了?想起龍菲菲小時候一張臉變成豬頭的樣子。肖飛柏說,那是龍菲菲為了試藥才會引發的後果。
可是,這個關穀雨什麼事呢?
裴十四搖了搖頭,對了,他是為了避開龍菲菲帶給他的巨大傷害,才來穀雨這裏尋找慰藉的。他是來尋找避難所的,可是,眼前的穀雨,又怎麼當得了他的避難所?
眼前的穀雨,根本就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她躺在這張床上,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
裴十四雙腿一軟,突然跪倒在病床前:“小雨,我是裴十四,你的丈夫。我來了,我來告訴你,我對你說的那些混賬話都不是真的。那些,那些都是我為了保護你才努力編造出來的蠢話。可是你那麼聰明,你怎麼能夠為了我那些蠢話真的去做蠢事?”他的頭倚在穀雨纖瘦的肩旁上,像孩子似地嚎陶大哭起來。
這一刻,他多麼希望有一隻細瘦的手撫摩著他低垂的頭,有一個溫柔的聲音安慰著他:“別哭!老公。我沒事。”
可是沒有,沒有人理會他的嚎啕大哭,穀雨依然是那麼安靜,安靜到仿佛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界。
裴十四驚慌起來,顧不得臉上的淚水,連忙俯下身子,去聽穀雨的心跳。
還好,心跳雖然微弱,但是並不是沒有。
裴十四鬆了口氣,嗯,氧氣管也在運作,穀雨隻是暫時昏迷。沒錯,隻是暫時昏迷。隻要他不放棄穀雨,穀雨一定會重新醒過來。
裴十四振作了一下,雙手包裹住穀雨的手:“小雨,我不會放棄你的,我和萌萌都需要你,我們都需要你……”他的聲音又哽咽了,“小雨,我從來都不知道,我有這麼需要你。那不是曾經的性關係,那是一種……”他努力地搜索著詞彙,但是最終還是沒能找到很合適的字眼,“如果你醒來,你一定能夠告訴我,我心裏想的是什麼,對不對?小雨,求求你,醒過來吧!”
眼淚又湧了出來,龍菲菲死在他麵前時,他的眼睛枯澀,淚水一滴也流不出來。而這時,他卻不止一次地淚流滿麵,好像把那時候的淚水統統都在穀雨麵前流了出來。
“不要對我這麼殘忍,小雨,現在我隻剩下你了,我不能沒有你。”他嗚咽著,他受不了了,範宣、古意、龍菲菲,現在是穀雨,他牽掛的、心愛的人一個個離開了他,他真的受不了了。不!命運不能對他這麼殘忍。
“小雨,”裴十四用雙手捧住了穀雨的腦袋,大聲的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小雨,聽著,我是裴十四,我命令你,絕對不能有事。三天內,你必須給我醒過來!”
“放開小雨。”穀向天的一雙大手箝住了裴十四的手腕,雖然抓得牢牢如鐵,聲音倒柔和如棉,“放開小雨,你這麼做,她會不舒服的。”
裴十四掙紮著扭脫穀向天的手:“放開我,我必須讓她聽見我的聲音,必須讓她知道我在她的身邊,隻有她知道這一點,她才能清醒過來。我從沒告訴過她,她對我有多重要。我非親口告訴她不可!”
“以後還有機會。耐心點,她會醒過來的,關鍵是你,你絕對不能再傷她的心了。現在,像個男人一樣站起來。”
裴十四難得地聽任穀向天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他全身都麻木了,連心也麻木了。他一無感覺,默默地站直了身體。
“不好意思,兩位讓一讓,我要給病人測量一下體溫。”一個小護士走了過來,用和她年齡很不相配的故作老成的聲音下令道。
裴十四沒有動,他忽然俯下身子,在穀雨浮腫的臉上輕吻了一下:“小雨,你很美麗,一直都很美麗!”
小護士驚叫了一聲。
“怎麼了?”穀向天不悅地瞪著小護士。
“她流眼淚了,病人流眼淚了。”小護士指著穀雨嚷道。
真的,穀雨兩條細細的眼縫中,慢慢地沁出了兩痕細細的液體,那是穀雨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