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她心中暗咒。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不去理那雙讓人心生寒意的眼睛,也不去理那沉重的窒息感,而是將意念集中到雙手手指,緩慢而堅定地嚐試做微小的動作。
曾有的經驗告訴她,掙紮,恐懼都不會有用,除了冷靜,再沒有別的辦法靠自己脫離眼下的處境。
腳踝一緊,一隻冰涼的手捉住了她的腳,將她往床下拖。隻是一刹那的慌亂,她很快就又恢複了平靜,仍一心地去動手指。
成了!就在另一隻手掩住她的鼻子的時候,她的手指終於動了起來,接著是整隻手,然後渾身都恢複了自由。
口鼻倏暢,渾身一輕,她睜開眼睛,四周依舊黑暗一片,什麼也沒有。更沒有人蒙她的口鼻,捉她的腳踝。
隻是被迷到了,她知道,然後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難得沒有下雪,但是地上的雪也沒有化,反被踩得又硬又滑,不小心就會摔一跤。有孕的吳桂蘭本不該出門,可是連大雪天她都不間斷,所以沒有雪就更不可能阻止她了。不過以防萬一,出門前她在鞋上綁了兩束爛布條,倒是可以防滑。
帶著成功去了趟城郊的垃圾場,和其他拾荒的人一起等垃圾車來到,然後湧上去在新到的垃圾裏麵尋找可回收的廢品。最初她並沒想到去那裏撿,還是一次在路上和一個拾荒人閑聊時才知道在那裏找到的東西會多一些,然後隨那個女人去了一趟,便識得路了。
據那些拾荒者說,勤快的話,在那裏一個月可以收入五六百塊。如果節約一些,除了度日,還可省些錢寄回去。這些人都是和她一樣,從鄉下出來,除了種地又沒有其它一技之長,才落得來撿破爛賣。雖然收入不高,但比起一輩子苦哈哈地麵對土地又要好過許多。
看見成功,那些人都很驚訝,不時跑到兩人麵前晃晃,發幾句感慨,都說是從來沒有見到過這麼好看的拾荒人。成功心思單純,並不會如常人般覺得拾荒丟臉,隻是很認真地跟吳桂蘭和其他人學著在垃圾裏尋找可回收的廢品。
拖著被裝得鼓鼓的蛇皮袋子回家時天已經黑了。累得腰酸背痛的兩人並沒有搭車,一是因為多數公交車的司機並不願意讓拾荒者上車,二是能省一塊是一塊,天天走,早晚會習慣的。
走了很久,除了拖袋子的手外身上並不覺得冷,反而有些冒汗。吳桂蘭鬆開了圍巾,看向成功的眼中有著不加掩飾的溫柔。對於目下的處境她並沒有抱怨,像她這類的人或許都是這樣,在認真地為生存掙紮的時候,再也沒空去想什麼公不公平、應不應該的問題,更不會可笑地坐在那裏自哀自憐。而成功,出乎她的意料,適應得很好。
“阿蘭,我來。”接收到她的目光,成功想也不想便將空著的手伸向她拎著的袋子。
吳桂蘭搖頭,“我沒那麼嬌貴。”她可還沒打算把他壓垮。
前麵是禦園,一個有錢人住的地方,門衛看得很嚴,撿破爛的一律不準進入。不然,她一定會進去看看,在那種地方撿到的東西定然也會比外麵好吧。
笑了笑,她沒有放任自己的目光去探索裏麵的豪華別墅,而是注意了一下路邊的垃圾箱,發現裏麵幹幹淨淨的,顯然才清理不久。
禦園過去還要走二十多分鍾的路才到他們住的地方,正是在這禦園和另一個住宅區夾縫中,就如她這類人一樣,原本不該屬於這裏,但卻又存在得那麼理所當然。
注意到成功的步子慢了下來,吳桂蘭關心地看向他,“怎麼,累了?要不要休息會兒?”他不是幹體力活的人,她也知道跟著她做這些事其實是委屈他了。
“不累。”成功甩了甩頭,忙緊趕兩步跟上。剛才他突然產生曾來過此地的感覺,隻是等他細想時,腦子裏又是一片空白,甚至連那股熟悉感也消失無蹤。應該是錯覺吧,他想。
這時,一輛紅色跑車從大門內駛了出來,兩人停下,讓車先過去。但是那車隻往前行了五十米左右,又倒了回來。
“喬?”車門打開,跳下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路燈映照下那深刻的五官及淺灰色的眸子可以看出他定然帶有異族人的血統。而此時,那張俊美的臉上有著讓人詫異的驚喜和激動。
看著男人向兩人走來,吳桂蘭的心跳在刹那的停頓後突突加速。
“你這小子真能藏,我還以為你被老鼠叼進洞裏了呢。”男人走近成功,一邊戲謔地打趣,一邊就要伸手擁抱他。不過在要觸及之前迅速打住,皺眉道:“你搞什麼?把自己弄得這麼臭。”說著往後退了一步,一臉的嫌惡。
“你是誰?”成功將蛇皮袋放到地上,並不介意男人的態度,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覺,眼前之人也許知道他的過去。
吳桂蘭冷淡地看著這個陌生的男人,腦子裏卻浮起一拳將他臉上可惡的表情轟掉的畫麵。
男人吃驚地張大嘴,目光在成功臉上打量了半天,而後爆笑起來,“差點又被你糊弄過去了,哈哈……不過話說回來,你這一身打扮還真是像個土包子啊……如果被小嘉嘉看到,嗬嗬……”
搖頭,成功覺得和眼前的人無法溝通,於是重又扛起袋子,拉著吳桂蘭繼續趕路。他們又餓又累,哪裏有時間和這個奇怪的人磨嘰。
看著兩人的背影,男人仍張著嘴,聲音卻戛然而止,一臉的無法置信。
“喬!”他叫,大步趕上,攔在了兩人麵前,“你還要玩多久?大家為找你都快把全國都翻轉過來了。”這一次,他的表情終於嚴肅起來,顯然是察覺到事情的不尋常處。
成功笑了笑,眼角餘光瞟到吳桂蘭緊張僵硬的表情,“對不起,先生,我真不認識你。你恐怕是認錯人了。”語罷,牽著吳桂蘭繞過了男人。
這一次男人沒有再追上去,隻是一直緊隨著兩人背影的淺灰色眸子裏悄然浮起一抹深思。
仿佛預感到了什麼,這一夜,吳桂蘭幾近絕望地糾纏著成功。
“阿蘭,很累啊!”抱緊明明累得連眼都快睜不開卻還試圖挑逗他的吳桂蘭,成功隻好主動示弱,以阻止她近乎幼稚的解除不安方式。
吳桂蘭終於停了下來,“成功……成功……”將頭埋在成功的懷裏,她不停地喚著,然後便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成功被嚇壞了,慌慌張張地又是拍又是哄:“阿蘭,別哭,阿蘭……我哪裏也不去。”原因是那個晚上出現在兩人麵前的男人,他們誰也沒法裝作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
吳桂蘭收聲,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眼眶仍紅,臉上淚水卻已不見,“你想哪去了?”她微微冷笑著說,“我隻是在怨老天,憑什麼有的人可以開小車住豪宅,而我就必須撿破爛?我他媽不甘心!”
成功怔住,審視著她臉上的表情,似乎想辨別出她真正的想法。
吳桂蘭不耐煩地轉過身,背對著成功,繼續哼道:“今天如果不是因為撿破爛弄得又髒又臭,那個又高又帥的男人說不定會多看我幾眼……”
看著她突然之間變得疏離的背影,成功有些無措,“阿蘭,你有我啊。”有他還不夠嗎,為什麼要去想那些永遠也得不到的東西?
“你?”吳桂蘭嗤笑,沉默了半會兒方道:“你有什麼?你能讓我不再這麼辛苦嗎?你能讓我過上舒服的日子嗎?你不過是一個比我還沒用的窮光蛋。”後麵的幾句話她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