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眾裏尋她
這一場春雨像是天上斷線的珍珠,綿綿不絕,唐哲打著傘,疾步走在濕淋淋的山間小道上。
他走得太快,撕裂了手臂上那道深深的劍傷,流了血,又被大雨衝去,袖子上模模糊糊印著一片粉色。
身上還有幾處被樹枝刮破的地方,有時,好巧不巧的,樹枝就刮在他的傷口上,可是傷口越疼,血流得越多,他走得越快。
想到安隱兒毒發時全身冷得發顫,那單薄的身影咬牙瑟瑟發抖時的蒼白,他的心痛得像被一刀一刀淩遲。
那把油紙傘經不住樹枝的刮磨,隻剩骨架在風中顫悠悠,唐哲幹脆丟了傘,冒雨在林中行進。
他想,安隱兒就在他們躲過的山洞裏等他,他要快一點,再快一點,深山之中,狼叫響起,她一定很害怕。
唐哲試圖運起輕功,卻屢次失敗,胸腔之間提不出一點熱氣,隻得加快腳下步伐。
月朗星疏,花枝搖曳,夜半時分,雨終於小去。
當唐哲趕到山洞的時候,那昏暗的一小堆火光在他的眼裏化作一片光明,點亮了他的世界。
唐哲這輩子從沒有這麼狼狽過,在他小時候被虐待鞭打的時候,雖然受傷卻不曾淋雨,在他身處牢獄的時候,雖然落魄了點,卻沒有受傷,從未像現在這樣又是身受重傷又是淋雨跋涉而來,可是他的心裏卻一點不覺得難過傷心,他覺得,值得。
當他走進洞的深處,看到安隱兒靠岩壁睡著的容顏,心裏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像是一輩子也沒體驗過這種輕鬆的感覺。
他沉重的呼吸聲驚醒了淺眠中的安隱兒,她驀地睜開眼,手裏匕首就對上了眼前唐哲的胸口。
待看清眼前發絲淩亂,衣衫襤褸,頭發上不時滴下水珠的人竟然是唐哲時,她徹底的懵了,大腦一片空白。
須臾,唐哲伸出手,順著安隱兒的發絲慢慢滑下,安隱兒似是一僵,唐哲唇角動了動,溢出幾個字:“隱兒。”
這兩個字,念得無比沉重,似還有一絲哀怨與悔恨,就在下午,他還念過這兩個字,可是夜半的現在,更像是從心裏叫出這個名字。
那低沉沙啞的嗓音,仿佛有刺一般才喚出來,眼裏似有水光閃動。
安隱兒心口一緊,沉默半晌,漸漸地移開幾步,到一邊又坐下,閉目。
安隱兒的反應像是不為所動,她沒有睜眼,淡淡道:“你來做什麼?”
這一問險些讓唐哲站立不穩,他想象之中的場景不該是這樣的,他以為他這樣不要命地來找她,換來的會是安隱兒撲進他懷裏大哭。
唐哲忽然覺得很慌:“隱兒,你在怪我?”
安隱兒睜眼,眼中隱含怒氣,反諷:“不敢,我安隱兒沒這膽子。”
唐哲上前蹲在她麵前,看著她的眼睛,說:“我知道,那天我醒來不該說那些混賬話,不該說什麼我不信你,我知道你為了我吸毒……”
“夠了,我不想再聽,我不需要你的可憐同情,你走吧。”安隱兒冷冷地打斷唐哲,側過頭去。
“隱兒。”唐哲攀上她的肩,“要怎麼樣你才可以跟我回去?”
“唐哲!”安隱兒怒吼,她一掌拍去他的手,他低吟一聲,蹙眉看著她。
“你要我走我就走,現在我中毒了,你就大發善心地把我帶回去,這樣我死了以後你也就心安理得了,那好,我向你保證,我死了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怨你,更不會做鬼來找你,你可以安安心心地回去了。”安隱兒說完,伸出手臂,遙遙指向洞口。
唐哲看到她一臉決絕的樣子,底氣不足地問:“你不是很喜歡我嗎?你不是很想和我在一起嗎?你不是說要與我一起好好過日子嗎?”
安隱兒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他,說:“為什麼還要在我麵前演戲?你不是一直很想殺了我嗎?現在我如你所願就要死了,為什麼還來找我?我真的不懂,如果當初如安隱芝那般冒著生死的愛都感動不了你,那我真不知道自己有哪點值得你身負重傷深夜上山來尋我?”
安隱兒心裏的苦澀溢出喉嚨,苦的她幾乎說不出話了,他非要讓她親口把這些說出來嗎,非要讓她自己把自己淩遲一遍嗎?
唐哲聽到這裏,驀然頓住,失神地站在原地喘氣,臉上的著急和擔憂都再掛不住,轉變為一片茫然。
他疑惑了,為何自己的挽留是讓她憤然,是不是這樣的一切對於她來說已經太晚了?
心口像重重被敲一擊,恍然回過神來,唐哲說:“隱兒,不要放棄好嗎?我想要你活下去。”
安隱兒看著他說:“可是,我已經不想活了。”
唐哲心驚:“你說什麼?”
安隱兒平靜道:“還記得我和你說的借屍還魂嗎,或許隻有我在這個世界死了,才可以回到我原來的世界。”
唐哲抓住安隱兒的手臂,有點兒瘋狂地搖動:“不可以,你不能那麼殘忍,在教會我什麼是愛的時候,卻要說走,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讓我愛上了你,卻說你要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