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楓伸出手，包圍著紫騏那隻小小的手，兩隻手溫暖地裹著中間的陶瓷娃娃。
“真好，像現在這樣，躺在地上談天說地，看著天上經過的飛機亮點。”紫騏不禁感歎。
哲楓伸手去牽她，“以後，我們每天都可以這樣，我們會擁有一間可以躺在床上看星星的屋子，打賭那一個晚上經過的飛機是單數還是雙數。”
紫騏的眼睛比星星還亮。
“好，那，這是一輩子的約定嗎？”
“當然啦，你逃不掉的，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五花大綁把你綁架回來。”
哲楓在紫騏的左邊，她右眼的眼角，一滴淚滾出，鑽進了她披散在地上的發絲裏，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八）
次日清晨，哲楓醒來，發現自己的身邊空蕩蕩的，不見了紫騏。
他的心糾成一團，像處於瀑布的頂端，也許前一段路途是清澈透涼的山溪，可接下來麵對的卻是粉骨碎身的痛楚。
“哲楓少爺，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吧，你的寵物龜‘騏大媽’失蹤了，你讓我暫時照看一下，我也照看不來呀，它到處亂鑽，我找遍整間屋子也沒見它。”
哲楓內心的空洞越擴越大。連烏龜也棄他而去了……
紫騏來電了，他以為懸著的心可以就這樣放下了。
“你去哪了？”
紫騏抿了抿嘴，透著光的眼球望向右上角，以為這樣就可以延遲淚水的決堤。“我們來玩一個小遊戲吧。”
哲楓照紫騏給的路線繞了一圈又一圈。
“我現在已經在那家咖啡廳門口了。”
“好，你可以給我說說咖啡廳外麵的情況嗎？”
“嗯，現在有一對老夫妻坐在我左邊的桌椅上，那位叔叔在看報，阿姨在打嗬欠，好像有點悶，還有一個小男孩在桌椅間亂跑。”哲楓此時還有興致去笑。
“咖啡廳露天陽台上的粉色水仙花還開著嗎？”
“對，很漂亮呢，不過有幾朵已經凋謝了。”
“你現在向右轉，走到那條街一間牆上有一個大鍾的屋子下，然後走進它旁邊的小巷子裏。”
哲楓實在猜不透紫騏到底想幹什麼，可是也唯有見一步走一步了。
“這裏真的有大鍾耶，可是它似乎不會動。”
“它已經停了整整七年了，一直停在七年前的四點三十五分，可是不知道它是停在半夜還是黃昏，要麼麵對著星星，要麼麵對著晚霞。”
哲楓開始心緒不寧，“紫騏，我想見你，現在。”
他似乎預感到一種即將破土而出的騷動。
“好，你穿過巷子吧。”
哲楓這次並無心欣賞一路上的風景，而是三步並作兩步，一直跑到巷子盡頭。紫騏又給新提示了，“你可以送我八朵木棉花嗎？”
“木棉花，花店裏哪有木棉花呀？”
“我知道有一家花店裏有，就在你附近。”
哲楓瞧見了不遠處的一家“1314”花店，從裏麵出來的時候，他手上捧著八朵開得正歡的木棉，而這些特別的木棉居然還是一位小姐早就預定好的。他把鼻子湊近，深深吸了一口清香。
8朵，歉意、深深歉意、請原諒我？
“我想你一定會喜歡這些木棉的。”
電話另一頭的紫騏，喉嚨哽咽，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她還記得木棉花的花語，永遠記得。
“現在，你麵對著花店，往右邊一直走到一個路口，然後停住。”哲楓也全照做了。
“你看著地上的磚塊，一直數到五十塊時再停下就到了。”哲楓好不容易終於聽到了“到”這個字，稍稍欣喜一下。但他可是一點也不敢馬虎，生怕數錯了一塊，所以全神貫注，絲毫不敢鬆懈。
“醫院？”哲楓的第一反應就是自己走錯了。“紫騏，可是這是一家醫院呀。”
“你上到二樓樓梯旁的第二間病房。”
嘀……
“喂，紫騏，紫騏。”哲楓再也聽不到手機那頭的聲音。
紫騏的視線漸漸模糊，淚水已經占據了她世界裏的一切，讓色彩淡去。一顆顆淚珠失重地砸在她的手機屏幕上。紫騏按下了關機鍵，起身拖著行李掩沒在機場大廳的人流中。
原來紫騏要江淑惠答應她的是第二張去英國的機票。
哲楓這一下幾乎肯定了自己的不安預感並不是因為過於在乎，過於患得患失而造成的錯覺，它將如同緊緊攥在掌心裏，蒸發不掉的東西那麼真實。他抬著沉重的腳步上了樓梯。
“恩珠？”
哲楓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眼前的那個曾經讓他視如珍寶的女孩現在就那樣半躺在床上，整張臉毫無血色，猶如一張白紙，像白紙一樣蒼白，一樣虛弱，似乎小小的微風都能帶她飄搖。
恩珠手中的書悄然滑落。
（九）
我選擇以讓你流淚的方式離去，那是因為，笑過之後，哭會變得更痛更傷。
有時候，誰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那麼做，可是，就是應該那麼做。
放棄也是一種堅持，隻是放棄了自己的幸福，堅持了別人的快樂。
也許麵對這個選擇，你不快樂，我也並不快樂，可是，無從選擇罷了。
把我和你的人生切割開，我們會擁有兩個人生。
我喜歡彩虹，也許僅僅是因為它沒有黑，也沒有白，所以，它才把白天與黑夜，當成了最唯美的背景。
其實關於彩虹的傳說假得很荒唐，可是，你相信了，我也相信了。
……
（十）
光陰流轉，恍惚間飛逝到兩年後的盛夏。
哲楓半蹲在廣場上，攤開手心，讓鴿子啄食上麵的麵包碎。
“哥哥，你也來抽獎吧，我們有很多禮物。”哲楓回過頭，看到一個約十一二歲的小女孩手上捧著一個抽獎箱。他看了看旁邊的活動售貨車，上麵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小禮品：布娃娃，玩具模型車，貝殼掛飾，風鈴，還有一些童話書等等。
“好，我抽一張。”哲楓把一張十元鈔票遞給小妹妹，然後把手伸進了抽獎箱。
“喜羊羊？”哲楓看著彩色小卡紙上的手寫字體，“喜羊羊是哪一件禮品，布娃娃嗎，還是講灰太狼和喜羊羊的童話書？”
小妹妹搖搖頭，一語不發。
“那你帶哥哥去參觀一下你的豐富禮品好嗎？”
哲楓拍了拍一個灰太郎布娃娃，想起自己曾經在草地上很霸道地對紫騏說“我吃定你了”，可現在……
一陣風掠過，那一排風鈴“丁丁當當”地奏響了天籟之音。
“先生，你的禮物不要了嗎？”一個聲音從天而降。
哲楓手上正翻動著的童話書合上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此時此刻所聽到的這個來自現實，由空氣傳播而來的聲音，而不是日思夜想的久久在心裏回蕩卻虛無飄渺的那個。
哲楓激動地轉過身去，看到麵前站著一個像他曾經穿過的灰太郎布偶那般巨大的喜羊羊布偶。
喜羊羊把頭套取下，露出那張久違的臉，那久違的小酒窩，哲楓一直牽腸掛肚的臉。
“金哲楓，我回來報仇了，這輩子別指望我會輕易放過你，我纏定你了。”
哲楓一步步地，一步步地，走得很慢很慢，似乎害怕會因為動作太大而把這看似一場夢境的畫麵給嚇跑。
她仰視著他，他俯視著她……哲楓緊緊把紫騏摟入懷中。
“紫騏，真的是你嗎？這兩年來，我每次總抓著空氣從夢中醒來，所以這一次真的不敢再放手，怕一放手，又一次發現身邊的隻是空氣而已。”
紫騏淚珠打轉，是喜悅的淚水，是激動的淚水。
“如果空氣才可以一直陪在你身邊，我也希望自己是空氣，隻要能看著你就夠了。”
哲楓的睫毛濕透了，反射著午後陽光。
他抱著她飛轉。
遠處飄散著七彩泡泡，像是漫天舞動的彩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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