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掌心的彩虹
（一）
紫騏拚命地想要讓每一個人的生活回到從前正常的軌道上，回到她還不知道這個世上有一個他叫金哲楓的時候，回到她還天真無邪地遊蕩在這個小村子的時候，她什麼也不想，靜靜地活動在靜靜的田野裏。她擺弄著菜苗，把它們一根根插進土堆裏，再小心翼翼地捏緊土塊。直到她左側的陽光被完全遮擋住了，她才發覺身邊不知何時來了個人，是Nacho。
“夏紫騏，你實在是太過分了。”
Nacho第一次來訪彩虹村，卻是來者不善，把一張報紙甩到紫騏臉上，報紙飛呀飛，飄呀飄，終於停落在田裏。
紫騏蹲下來看著報紙的頭條“金哲楓音樂會突然離場，現身垃圾處理站”，上麵還附有哲楓在垃圾堆裏找彩虹符的相片。她咬咬嘴唇，喉嚨哽咽，可還是努力地想要裝得滿不在乎。
“這又怎麼了，關我什麼事，他愛跑出來，愛跑到垃圾堆裏，這是他自己的事，又不是我強迫他去的。”
“夏紫騏，以前的那個你是不是被惡魔吃掉靈魂了，你怎麼變得這麼狠，眼看著哲楓一步一步地往下陷，看著他痛苦不堪，連我都不忍心了，你怎麼還可以這麼無所謂，虧哲楓一直以來為你付出那麼多，之前以為你急需錢，連理由都不問，就要我瞞著你，假裝請你去當舞伴把五萬塊給你，他做的這些你知道嗎，你有放在心上嗎？”Nacho還是第一次這麼激動，也許哲楓的狀況真的讓他感觸太深了。
“不要說了，你說什麼也沒用，你們煩夠了嗎，鬧夠了嗎？請不要再來打擾我了，讓我安靜一下可以嗎？”紫騏的心似乎還是沒有絲毫動搖。
“好，算你狠，我走。”
在門外，Nacho突然定住，“在他心裏，其實你比全世界都重要。”然後，他一去不回頭。
紫騏蜷縮著身軀，淚如雨下，似山洪爆發，點點落在報紙上，落在那張相片上，濕了哲楓一身。“哲楓，現在不行，真的不行，對不起。”
可哲楓呢，真的能感受得到紫騏和他一起痛嗎？
紫騏的痛，不會比他少。
（二）
紫騏孤身站在海邊，旁邊停著一樣孤單的自行車。海風帶著腥味拂起貼在她臉頰的發絲。她抓起一塊石子，咚咚咚地切過平靜的海麵。海上偶爾泛起啤酒般的浪。
另一塊石子從她的後方掠過，出自某隻手。
“阿姨？”紫騏怔忡地看著朝她走過來的江淑惠，因為傷害了這個人的寶貝兒子，她是那樣不安。
“來，坐下，”江淑惠慈愛地撫著她的手臂，“昨天我在音樂會上，看著哲楓為了你追出去，連他一直執著的音樂都全然不顧了。”
“阿姨，我……”
“你別說話，聽我說完，聽過我跟哲楓爸爸的事嗎？”紫騏點點頭又搖搖頭，“我十八歲的時候在一所美術學院裏念書，在那裏我認識了他，他總是很安靜，因為剛剛離鄉背井，性格變得孤僻，那時我們兩個陌生人總是常常晚上偷偷跑到畫室裏畫畫，占據了畫室後麵的兩個角落，慢慢地，我們變得越來越近，距離近了，心也近了，可是沒想到我爸會知道這件事，他靠在黑道裏打拚起家，總是我行我素自我中心，很不講理地就硬要拆散我們，所以我毅然決然地跟哲楓的爸爸走了，逃得很遠，遠到十年後他才找到我們，想不到最後我們還是輸了，輸了一輩子。”
“阿姨，你想說什麼？”
“在江雪兩歲的時候，我曾經偷偷回過一次家，因為我聽說我爸爸得了重病，誰知道卻是有人暗中想利用我來逼我爸放棄他公司的股份，我在路上被綁架，被挾持到一條村子裏，為了救我，村裏的一個警員右手不幸中彈，再也拿不了槍了。”紫騏恍然大悟，甚為震驚，“那條村子叫彩虹村，很美吧？”
“阿姨，你和我爸？”
“嗯，你爸就是我的救命恩人，這就是為什麼我一直把你當成親生女兒對待，就算是為難江雪也舍不得為難你的原因，因為知道你一直無法逃脫寄人籬下的感覺，所以由著你來，由著你靠自己的努力生活，可是，對我來說，哲楓跟你都是我的孩子，你應該懂我為什麼反對你們在一起吧。”
“阿姨，對不起。”
“不要再說對不起的話了，我害你爸再也拿不了槍，要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我害他失去了懲惡除奸的理想。”
“沒有呀阿姨，我爸爸可厲害了，就算他一直以來拿不了槍親手打倒壞人，但是他破案如有神助，一直是村裏警員的偶像，也是我的榜樣呢。”
江淑惠欣慰地笑了，“你跟你爸一樣善良，”她撫摸著紫騏的頭發，“如果我把你交給哲楓，相信你爸不會反對的吧？”
紫騏再也控製不住，抽泣著鑽進江淑惠的懷裏，“阿姨，謝謝你，可這一次我隻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應我。”
江淑惠的第六感告訴她，紫騏所做的某個決定很艱難很艱難……
（三）
相機對焦，閃光燈“哢嚓哢嚓”閃個不停。
記者會現場人頭湧動。
“今天在這裏，主要是想為前天音樂會上的失誤向樂迷和廣大媒體道歉，對不起，讓各位失望了，因為我失去了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東西，因此失去了靈感，再也拉不出好的音樂來，從來沒有想過某種失去會是一種崩潰，像廢墟一樣，而我現在就是麵臨這樣的狀況，昨天那個舞台的主題叫做‘生命天平的底端’，我想說的是，我的天平底端不是音樂，也不是小提琴，而是一個女孩，她叫夏紫騏，”閃光燈又點亮了現場，全場一片嘩然，“直到現在，或許說在很多個小時，很多秒之前，我的生命天平的一端就已經重重落地了，因為太沉重，另一邊的我高處不勝寒，快要窒息了，我想我需要時間，需要時間來遺忘，來治療傷口，所以想暫時退出樂壇，希望各位可以諒解。”哲楓壓抑住情緒，保持鎮定自若。
工作人員麵麵相覷，對哲楓的說詞實在是始料不及，都亂了陣腳。其中幾個還想要衝上來阻止，但居然都被Nacho攔截下了。Nacho這一次是感性戰勝理性，選擇站到哲楓捍衛愛情的這一邊來。
“請問你口中的這個女孩是你上次在和Fred一起參加的電視節目采訪中提到的那一位嗎？”
“是。”
“可是上次你明明補充說她是你妹妹，究竟你們是什麼關係？”
“這已經不重要了。”
“那昨天你突然離場也是因為她嗎？”
“是。”
“有沒有擔心過這一份感情會毀掉你的音樂前途？”
“沒有。”
……
“呲……”曾經的那個喇叭聲又一次響起了。
全場靜寂，大家紛紛望向牆角的喇叭，等待著它背後的聲音。
紫騏，是紫騏。
“如果她現在站在你麵前請求你原諒，你會嗎，會原諒她嗎？”
“我……從沒怪過她。”
哲楓望著喇叭，那定格的幾秒鍾，他雙眸閃動。毫不遲疑地，他側過身，衝上了扶梯，向播音室奔去。
記者們蜂擁而上，Nacho再次充當英雄，用身體封住了入口。
紫騏淚眼矇矓地站在播音室外，看著哲楓慢慢靠近。
“原諒我。”她說，眼眶裏滿溢的淚水悄然滑落。
哲楓緊緊地抱住她。
其實，紫騏所說的原諒，並不僅僅是這樣而已……
（四）
天翔正行駛在郊外的公路上。在所有的不幸爆發後，他重新回到愛車的懷抱中。憑著經得起考驗的工作能力以及社會上漸漸回升的信任，天翔暫時穩住了藍氏的局勢。
公路兩旁都是寬廣的農場還有稻田，一直連綿到山腳下。夕陽餘暉在天空中輕描淡寫，山間雲霧繚繞。稻香淡淡吹進車窗。
手機鈴聲驚擾了這一場聖物之宴。
“家”，屏幕上這一個熟悉的筆畫拚成的字。
天翔停靠在路邊，呆呆地看著屏幕，終於還是按了下去。
“天翔，我和你爸要走了，我們去新西蘭，去那裏的牧場生活一段時間，你，要來送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