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麟洲知州許家,後院。
蔥鬱樹木將日光洋洋灑灑的透入廊下,入秋後的日頭又毒了幾分,好在回廊蜿蜒,也無甚大礙,雲府侍女華菱躲在陰影裏,一路急穿過回廊,瞧見內裏的屋子虛掩著門,立時快步走過去,推開一條縫隙,見果然有一人坐在內間,心裏方才鬆了口氣,走進房間,回身又忙將門掩好。
屋內昏暗,青黃色的帷幔內,燃著清雋沉靜的古香,雲瑤坐在妝台前,側著頭,目光落在自己脖頸鎖骨間拳頭大的一塊疤痕上,指尖掠過皮膚,除了能感覺到一絲冰涼,便再無他感了。
她不甘心,手下力氣重些,指甲壓進皮肉,卻依舊沒有任何知覺。
“姑娘。”華菱走到近前,見雲瑤是在端詳那疤,心疼起來:“是又疼了嗎?”
雲瑤聽到聲音,從銅鏡裏望著華菱,目光無奈,道:“如今若是能在疼起來,倒也是件好事,說不定我還能想起些什麼……”
華菱忙安慰道:“姑娘想了這大半年,也未曾回憶起什麼,且別為難自己了。”
說著,她上前替雲瑤整理發髻:“外麵的姑娘們都到了,您也該出去熱鬧熱鬧。”
今日正是乞巧節,州府裏有頭有臉的官宦內眷都應了許夫人的帖,到府上湊趣兒。帖子也下到了雲府,可雲家大房的三個女兒中,雲淺是常年臥病,概不出府的,雲盞嫁到臨安,並不在麟洲,可巧病了大半年的雲瑤,近日因著涇陽王世子的藥有了起色,老太太便讓她同三姑娘雲箋一起出來熱鬧。
半年前她剛來的時候,因著上元佳節,這些人湊在一處,不是議論她的出身就是議論她的疤,如今在見麵,也不知道有多少難堪等著自己,沒意思的緊。
雲瑤悄悄打量了一番華菱,隨口埋怨:“如今天氣涼了,你尚且知道我給帶上一件夾的,自己怎麼反而穿的這樣少?”
“少嗎?”華菱聽見這話,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她也沒留意這些,找借口給自己開脫:“那我和姑娘不一樣嘛,我跑上跑下經常走動,當然不會冷了,要我說,姑娘也該多走動走動……”
“華菱……”雲瑤轉過頭,語氣和眼神一起埋怨起她來:“這丫頭是要和主子一體同心的,你看早間嶽通判家的那女兒和她身邊的丫頭,兩個人擠兌起我來,就像是商量好了似的,你一言我一語同心協力,你在瞧瞧你,就知道在這裏為難我。”
華菱轉了轉眼睛:“也是巧了,姑娘提起了這件事,那我倒想問問姑娘,既是頭次見麵,那嶽家姑娘怎麼就那麼針對堂姑娘你呢?這個中的因由,姑娘想過嗎?”
雲瑤眼見著自己把把柄遞到了人家手裏,頓時就後悔起來,不過華菱的話,她也不好當做沒聽見,隻能敷衍:“不過是瞧不上我,人家是名門嫡女,我連個庶女都算不得,又隻是府裏的親眷,同她們一桌吃飯一處玩耍,她們覺著有失身份也是正常的。”
華菱歎了一句,恨不得把雲瑤的腦袋敲開:“你連這都想得到,怎麼就不想想自己的終身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