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悠悠穿過王府內院的書院,帶動了屋內的氣流,回轉不停,窗口掛著餘又稚買來的琉璃鈴鐺,隨著來回動蕩的氣流發出清脆的聲響,在房內回蕩著優柔的餘韻。
身著華麗服侍的輕貴俊雅的男子,端坐在書桌前,稍顯清冷幽深的眼眸凝神睇著桌上的字條,抿緊的薄唇讓溫雅的麵容添上了幾許寒意,這樣的表情,顯露於外的怒氣是下人們從未見過的,右手緊緊捏著一串黑色珍珠串成的頭飾,左手壓在紙條的邊角上,雖是一語未發,但是身上顯露出來的攝人威嚴,叫人不敢直視。
前來報信的人站在書桌旁,額際的汗滴已經流了下來,他卻感到背後一陣陣的寒顫,主子不說話,他也不敢動手去拭汗,隻怕一個輕微的動作就會被眼前這位年輕卻位高權重的王爺散發出來的凜冽氣勢所傷。
夜謹煊捏緊了手中的珍珠頭飾,微冷的觸感從手心處蔓延開來,直達心底,連帶著扯動他最深層最柔軟的記憶。
這串珍珠頭飾是幾個月前從穀底救上她後,命人專門打造的,為的是討她的歡心,那種華光流彩的邪魅在她的身上,叫他難以自製的著迷,讓人過目難忘,可是此刻,頭飾回來了,她卻離開了,拒絕回到他的身邊。
三個個月前,他信誓旦旦,說著隻要認定了,就絕對不會放手,可是才沒幾天,她竟在他的眼皮底下被人擄走。
想到這裏,他握著珍珠頭飾的力道不知覺強了幾分,再次掃到桌上的字條,目光又軟化了幾分,驀地,他輕笑了起來,笑得何其放鬆,何其歡快,“又稚啊……又稚,你還是要我做選擇嗬!明知我放不下你,你竟然用這種方式讓我做選擇……”伸手撚起紙條,夜謹煊起身,慢慢踱步來到窗前,凝視著窗外的一片翠綠,目光深遠,不再陰冷,嘴角再次溫文的上揚,“你說,我該,怎麼懲罰你呢!”
這三個月來,洛正文午門外法場被劫,即使整個夜熙國戒備森嚴,卻還是叫不法分子鑽了空隙抓走了她,他食不知味,夜不安寢,就連學子受人唆使肆意抨擊朝政,他也無心處理,滿腦子隻是她的身影,她的笑,她說過的話,茫然間,他就好像失去了半個靈魂。
花園裏沒有了她的身影,耳邊沒了她的輕聲笑語,她的嬌,她的俏,她的笑,她的無奈,她的惆悵,她的彷徨,在他習慣並且沉醉在有她的人生之後,她竟就這樣突然消失在了他的世界裏。
他知道,這必定是洛正文所謂,想用他妻子的性命來換取他想要的東西,可惜了洛正文在朝為官多年,不懂“不等價的交換有時候很可能就會人財兩失”!等他找到了洛正文的秘密落腳點,剿滅了叛賊,他竟告訴他,他的妻子就在他們攻入叛賊窩點時早一步被人帶走了,不知去向!直到前一刻拿到這張紙條,他已經半個月沒有她的消息了。
兩個月啊!自從在洛正文口中得到她的一點點消息到今天,已經整整兩個月沒有她的消息了啊!而,他們,也已經三個多月沒有相見了嗬!
思念,擔憂,惶恐,這種種無以複加的感受,叫他刻骨銘心,讓他嚐盡了患得患失的苦澀心情。夜謹煊低頭深深凝視著紙條上的字跡,苦笑了一記,成親之初,他還一直以為自己隻要能夠盡到做丈夫的義務,什麼都給她最好的,就可以了,他們之間永遠都不會有“愛”,可是不知不覺間,他跨出愛的牢籠,為她泥足深陷,而她,似乎仍在“愛”與“不愛”之間彷徨的徘徊著,到後來,她言明可以愛,隻要和她離開,反而他放不下了,最後的最後……現在,她選擇了離開,將難題丟給了他一人,他的妻子很聰明,卻也很無情呢!
突地,一陣狂放的笑聲響於室內,站在一旁站到快要腿麻的報信人猛然一驚,睜大了雙眼,喊著不敢置信的表情愣然的盯著夜謹煊,心中一怔,當初他是隨著主子搬進王府的,想來也有十年了,這十年來他還從未見過主子這般笑過,這是一種徹底開懷的放鬆,是的放鬆!是什麼讓主子這般開懷?
夜謹煊狂笑不竭,把一個多月來的沉鬱與擔憂一盡傾吐而出,既然現在已經知道了妻子的所在之處,他將來的人生就可以不用任何猶豫的做出決定了!或許那將是個不錯的選擇呢!
“王爺……王爺……”抖抖索索的輕喚,報信人耐不住異怪的氣氛迫然開口。
“七叔。”夜謹煊沒有回應報信人的輕喚,徑自對著門外一聲低喚。
“是。”訓練有素的管家早一步在門外候著了。
“將朝服準備一下,一刻以後,隨我進宮,再差人去將軍府請司徒將軍也即刻進宮。”
“王爺,朝服不用更換是嗎?”
“恩。”果然,到底還是他的七叔了解他。
“是,奴才這就去辦。”
“既然有人不滿皇兄的執政,那麼是時候該換個皇帝了,換班朝臣了。”夜謹煊清淡的語調裏帶著絲絲笑意,渲染在流動起來的空氣裏卻扭轉成陣陣陰霾戾氣。
“……”報信人聽著這樣的話語,心裏不由咯噔一跳,敏感的感應到救災刻之後很可能就要發生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了。及時知道即將被“改朝換代”的對象不會是像自己這般的小兵,但也被他這陰冷的陰意給逼出陣陣冷汗。
輕咽一口唾沫,報信人忍不住發出心中的疑問,溫吞出聲:“王爺……王爺……不用先去找王妃娘娘嗎?不是……不是有了娘娘的下落了嗎?”他很好奇紙條上寫了些什麼,但是給他紙條的那個人不準他偷看,現在也不敢搶了主子手裏的來看,隻能期盼主子透露一點娘娘的消息給他知道,他敢肯定,隻要他一踏出書房的大門,就一定會有一幫子的人追問他娘娘的下落,畢竟,他們也是真的很想念哪位溫柔善良的王妃啊!
夜謹煊轉眼看他,清冷的笑意轉軟,似乎明白報信人心裏的想法,淡淡道:“王妃很好,很安全。”
不再多問,因為主子會主動告訴他,已經很多了,隻要知道娘娘沒事就好,“那就好……”
“下去吧!”
“是。”他躬身一拜,緩緩退出書房,無形的壓迫感頓時消失,暗暗鬆了口氣,瞧瞧回頭從門縫裏張望,明明是一張溫文儒雅的臉,為什麼會有一張被刀抵觸在心口的壓迫感?而此刻就有好像方才隻是一場虛幻,唯一可以證明的就是自己額際的冷汗,不敢再多想,掩上們,快步離去,告訴大家王妃沒事。
沒了幹擾,夜謹煊回身坐回桃木書桌前,抬起捏緊在手裏的紙條,凝神細瞧,沉吟不語,隻是溫文淡笑著,之上娟秀的自己講訴著這樣一句話:夫君若是放下了,忘憂穀,尋回我。
放下紙條,提筆想著要給母後留下一封信,思索間,他猶豫著要用什麼樣的措辭才可以不會傷到母後的心,卻無意間,低頭時發現自己竟寫了這樣幾個字:結發為夫妻,恩愛不相離。
長長的羽睫微顫幾下,明眸緩緩睜開,無夢無驚,隻是陽光刺痛了她的眼,不適應地眨了幾下,回顧四周,隻有自己一人,淡笑著抿了抿紅唇,坐起身。睡了一個好覺,通體舒暢,心情不由好了幾分。
赤足落地,腳下柔軟十分,低頭一看,地上鋪著一層厚厚的羊毛氈,如同踩在雲頓一般舒適,踏出幾步,細細打量著房間,雖不及王爺給她打造的昭和院雅致,但看著也算是舒爽了,恍然間,猛然想起,這是她的新家哎!
半年前,她脫離洛正文的軟禁,帶著四個地不掉的黑衣衛士,來到了這裏,買下了這棟小樓,等待著某個人的尋來。在這裏沒有下人使喚,什麼都要自己動手,才住進來的幾天還是有些不習慣的,隻是簡單的收拾些東西也總是會手忙攪亂的,但是她卻也樂在其中。
思量著,餘又稚一甩廣袖,輕吟淺笑著轉身來到窗前。
她所站的位置是小樓的二樓,窗戶很寬也有點低,幾乎可以讓她將大半個身體湊出窗外,餘又稚半身輕倚著窗戶邊,俯身小心翼翼的往下張望著,無情崖上地小片風景盡入眼底,靜然的欣賞著眼前的風景,嘴角噙著一抹叫人心動的輕柔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