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尚師傅(1 / 2)

第一章 和尚師傅

初始——

南屏國,武德三年。

無風無雲,天幕湛藍,明麗的早春,街上的人們卻個個緊鎖雙眉。南屏國的大旱從武德二年的夏末延續至今,馬上就是播種時節,若還是滴雨不下,整個南屏就不知要餓死多少人。饑荒起,恐怕連南屏的社稷都會岌岌可危。

朝堂上,南屏王南宮峋在龍書案前焦躁地來回踱著步子,想要對著朝臣大發脾氣,卻又覺得沒奈何。老天爺決定的事,凡人能有什麼辦法。底下的文武大臣們也是一籌莫展,有人提出祈雨,有人提出祭河,這些法子早就試過了,南屏王領著滿朝大臣把有名的沒名的神仙拜了個遍,可老天就是不買賬。說來說去大臣們自己都厭惡自己提出的意見,有的老臣禁不住顫抖著胡須老淚縱橫,南屏的子民啊,莫非上蒼真的要降大難於南屏嗎?太傅曲江白一言不發的站在大殿的一側,原本潤白的臉,如今已是蒼白中透著枯黃,眼圈青紫,顯然很久沒休息過了。

“散朝。”南宮峋頹然的揮揮袍袖。

群臣們歎著氣退出大殿。

剛出午朝門,隻見一位家丁模樣的男子慌慌忙忙地跑過來,邊跑邊喊:“老爺,老爺,趕緊回去,夫人要生了!”曲江白從同僚身邊擠過,抓起那名男子就跑,連轎子都顧不得了。

剛跑到家門口,裏麵跑出來一個小丫鬟,曲江白一把抓住丫鬟的手,“采苓,夫人怎樣?”

“恭喜老爺,母女平安,是個漂亮的小千金。”丫鬟采苓眼角眉梢喜氣洋洋。

曲江白鬆了口氣,大踏步的邁向門裏。一絲涼意打在臉上,他抬頭望去,涼意漸深,一道道銀線越來越細密,一場透雨從天而降。“下雨了,終於下雨了!”曲江白望向天空的臉全都濕透了,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全長樂都的百姓紛紛跑到街上,大笑著,哭泣著,狂歡著,感謝上蒼降下的喜雨。

曲江白為床榻上虛弱的妻子理了理被汗水濡濕的亂發,輕輕抱起剛出生的女兒。

“相公,為女兒取個名字吧。”

曲江白摸摸女兒的小臉百感交集,初為人父的喜悅混搭著旱情得緩的一絲蔚然,“叫秧歌,曲秧歌。”

……

我出生那天一場豪雨潤透了南屏的土地,結束了一場持續數月的大旱,為祈豐年足月,父親便為我取名“秧歌”。流言總是如長了翅膀的鳥兒,撲棱棱的就漫天飛舞。尚在繈褓中的我,不知怎的,竟成了百姓口中上蒼降下的吉兆,為南屏帶來了那場解救萬民的喜雨,儼然我就是南屏最受人們眷顧的女孩子了。連坊間三歲小兒都知道“曲家有女,名秧歌”。其實,一切與我不過是個巧合罷了。

幼年時,父親常撫著我的頭,用他那清越的嗓音與我講:“秧兒,你可知世上最動聽的歌聲來自哪裏麼?立夏分秧插田,盈塍接朧,以灑殽布地,農人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望見水中天,專心致誌的並不多言。待到休息時便男女以歌相合,歡呼酣飲,歌聲遍阡陌。那便是秧歌。”

我托腮靜聽,以為父親口中的秧田就是人間極盛的景色。這時母親就會淡淡淺笑,戲說父親本就是一名山野老農,鋤為妻,秧為子。父親也總是故作有禮對著母親深深一揖,“娘子,便是在下的糟糠之妻。”

別家女孩兒倚門而立手拂一枝春花,背著“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卻在院子裏跳著,背著“春日遲遲,采蘩祁祁”,想著父親口中茂茂秧田,水中青天。那世家公子小姐口中的風雅,於我是如何也弄不懂了。

滿月那天,父親和母親在自家院子裏備下了一桌家宴,隻於家人仆婦一道慶賀。彼時南屏剛從大災中解脫,而身為太傅的父親又素來清簡,桌上不過幾碟尋常小菜,一壺薄酒。談笑間,家人來報:“啟稟老爺,都中百姓聚在府門前要為小姐獻賀禮。”

父親大驚,攜了母親與我來至府門前,果真全城百姓都圍在門口。

父親在階前對著百姓們深深施禮:“鄉親們,江白誠恐,代小女謝謝大家的一番心意。小女秧歌本就是平凡女孩,受了大家如此眷顧已是莫大的榮幸,又怎麼能收大家的禮物呢。大災剛過,又怎能因小女而使大家破費,這萬萬使不得的,鄉親們請回吧,鄉親們的心意在下和小女銘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