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可以保證武安侯不作亂,並非因為我自信,隻是因為這天下早已沒有什麼武安侯。”居雲岫威嚴而坦誠,“如果一定要說有的話,那武安侯便是我。”
眾人臉色唰白,先前質疑的那名朝臣震驚道:“武安侯……是你?!”
“是,”居雲岫不再遮掩,亮出底牌,“武安侯是我,五十萬叛軍是我蒼龍軍。”
“你……”眾人駭然,那朝臣厲聲道,“那你還說你沒有造反?你……你簡直!”
或是太震駭,又或是太驚懼,他一時竟找不到詞彙來叱罵。
居雲岫淡哂:“我以為比起是否造反,大人會先問我蒼龍軍為何會成為叛軍。”
那人啞口,一大群人瞪直著眼睛,心情乃是前所未有的複雜。
居雲岫目光向前:“扶風,把聖人的罪己詔給諸位大人念一念吧。”
人群後,扶風昂然應是,拿出提前準備的詔書,那一群人一看果然是黃綾聖旨,慌忙跪下。
扶風宣旨,聲音穿透悲風,四年前趙霽如何向晉王獻計,蒼龍軍如何葬身雪嶺,乃至於宣武門那一變中,永王、寧王是如何在趙霽的圈套下自相殘殺的,所有的內幕在嗚咽的風聲裏逐一被公之於眾。
伏跪在地的一群人額頭上淌下涔涔冷汗,全身如墮入冰層覆壓的湖水之下,手足僵硬,目光呆滯,久久不能回神。
“怎……怎會如此?”
“所以當年永王、寧王並沒有在宣武門前造反,而是中了趙霽的奸計?”
“還有蒼龍軍,二十萬蒼龍軍並非受敵軍埋伏,而是被趙霽算計,所以才死在了雪嶺?”
“不,我不相信,趙大人怎可能卑鄙至此?!”
“……”
扶風宣完旨,把詔書交到那名年長的朝臣麵前,坦然道:“劉大人侍奉聖人多年,應該識得聖人筆跡,這罪己詔是真是假,還請檢驗。”
劉大人接住詔書,打開來過目以後,神情更絕望:“……這的確是陛下親手所寫的詔書。”
眾人如被雷霆劈中,原本就慘白的臉色更無人色了。
扶風收走罪己詔,劉大人雙手一抖,竟似被抽走魂魄一般。
良久以後,嚴風終於收歇,眾人也終於從震愕裏掙脫,開始接受詔書上殘酷的事實,劉大人頹然抬頭,望向居雲岫:“所以你假冒武安侯造反,是要向陛……”他突然意識到什麼,臨時改口,“向趙霽複仇?”
居雲岫淡聲:“是。”
“那武安侯呢?”
“我殺了。”
眾人悚然。
劉大人懸著心,無數的疑惑壓在喉間,不敢再問。
現如今,一切形勢已再明朗不過,聖人駕崩,皇位空缺;趙霽被捕,罪證確鑿;居雲岫、戰長林手握重兵,離龍椅不過是一步之遙,就算他們這群人知曉這背後或許還有一些大逆不道的疑點,又能如何呢?
難道,還能問麼?
劉大人懸心吊膽,認命道:“所以……郡主的意思是?”
“聖人臨終前願意與我和解,寫下罪己詔,讓位於肅王府,從此以後,大齊江山由我肅王府守護。”
眾人倒吸一口氣,劉大人道:“可是肅王跟世子都已犧牲,肅王府已經沒有皇家後人,難道,郡主要讓您跟戰將軍的兒子來繼位麼?”
底下議論紛紛。
“那怎行?那不是正統的皇室血脈啊!”
“他生父尚且在世,這要是叫他繼位,那日後宮裏豈不是還要再多一個太上皇?”
“可他又不是皇家人,怎能做太上皇呢?”
“亂套了,這要亂套呀!”
“……”
眾人既擔憂,又惶恐,生怕居雲岫一意孤行,用最硬的手段扶居聞雁上位,就連劉大人也開始滿額大汗,抬頭欲勸時,卻見居雲岫一臉淡然站在麵前,緩緩道:“那照大人您看,我們肅王府何人繼位比較合適呢?”
眾人一怔,劉大人腦海裏電光一閃,刹那間,胸口雷響。
肅王已薨,世子已歿,唯一的郎君又並非皇家血脈,那肅王府裏,還有何人能名正言順地繼承皇位?
答案,根本就不消多想了。
劉大人麵色灰敗,望著麵前泰然佇立、耀如春華的女郎,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今日這事發展到最後,竟是這樣!
全場再次陷入冰封一樣的緘默,戰長林上前一步,提醒:“劉大人,問您話呢。這皇位該由誰來坐?”
劉大人身軀一震,心知再無退路,痛苦垂頭:“我、我等……”
最終眼一閉:“……我等懇請郡主登基,早正大位,以主黔黎!”
劉大人說完,屈膝跪拜,眾人或拱手附和,或還在麵麵相覷。戰長林手一抬,漫山遍野的蒼龍軍齊聲高呼,氣貫長虹,聲撼山嶽。
“請郡主登基繼位,以固大統,匡複社稷!”
“請郡主登基繼位,以固大統,匡複社稷!”
“……”
撼動山河的呼聲回蕩邙山,一聲一聲,振奮人心。
營帳裏,趙霽一張臉青黑如鐵,冷凝似雪,直楞楞瞪著帳外。
看守他那侍衛回頭,衝他一聲冷笑,道:“趙大人,何為人心所向,你可聽明白了?”
※
午後,邙山解禁,蒼龍軍、神策軍在戰長林的統一部署下護送眾人返回皇城。
駐紮獵場外的那二十萬大軍跟著往洛陽城裏而行,山坳裏,一支支隊伍浩浩蕩蕩,旌旗遮蔽著天空。
李副將策馬行在神策軍前頭,一人悄悄跟上來,低語道:“李將軍,不是說最後是肅王府裏的世子登基嗎?怎麼成了長樂郡主做皇帝?”
那夜被戰長林帶到邙山裏來後,李副將跟身邊親信透露過蒼龍軍裏的秘密,正是因為獲悉居鬆關還在世,他們這幫人才敢頂著謀逆的罪名封鎖邙山。
誰知道最後借他們之力登上皇位的成了長樂郡主居雲岫,而那位令西戎人聞風喪的玉羅刹早已與世長辭。
李副將眉頭皺著,欲言又止,最後道:“世子登基也好,郡主登基也罷,反正這天下都是肅王府的,咱們沒跟錯人。”
同僚知曉這道理沒錯,可是又不能不憂心:“可郡主畢竟是個女子,這天下,哪有讓女子來做主的?萬一回到宮裏再生事變,那我們不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