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反敗為勝
整夜尋不著人的李璿過度冷靜地坐在書房的木椅中,他閉著眼,垂下的睫毛掩去了他的孤傲與冷峻。食指玩弄著上好紫砂茶杯的沿口。額頭一縷黑發不馴地垂在陰柔俊美的臉側,薄唇緊抿。
沉靜中的他更讓人害怕,董氏兄弟一聲不吭地垂首站立在書桌前,身上冒起冷汗。他們翻遍了整個王府也沒有找到王妃,大門侍衛十分肯定沒有放任何人出府。一個大活人在王府就這麼憑空消失,連他們自己都覺得這理由十分荒誕可笑。
“請王爺降罪,屬下辦事不力。”兩兄弟對看了一眼,跪下硬著頭皮同聲道。
李璿睜開眼,眸光並未落在兩位得力的屬下身上,而是睨著剛踏進來的慕容天嵐。
“來了?”
“兄弟,我發誓我沒有……”一大早就被晉王府的管家催命似的請到晉王府,也從管家的口中知道昨晚失蹤的事。昨晚又失蹤?一大堆的疑問繞在他腦中,不過他現在沒有心思去想著其中的究竟,璿王是不是以為他拐走了王妃?這才是他最擔心的事情。
“我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李璿目光對著驚慌失措的慕容天嵐淡淡地開口,揮手示意跪地的董氏兄弟起身。
慕容天嵐一個跨步上前,緊緊拽住李璿的衣袂,激動得雙眸泛淚。“真的?不過我還是要給你解釋一下,我可是一個有道義的人,明白兄弟之妻不可戲。那天你的王妃突然衝上來抱住我,我也嚇壞了。我發誓我沒有對你的女人有一丁點的邪念,我的心裏就隻有落霞一個。”
“你的意思是我的女人是對你有邪念了?”李璿甩開他的手,半眯起眼,危險地睇著他。握著空茶杯的手指嘎吱作響。
“呃……沒那意思。”慕容天嵐機警地起身後退,他可不想再痛挨一頓。
“我需要你的幫助。”放下茶杯,李璿站起身走進慕容天嵐,一臉嚴肅。
“沒問題,為了兄弟兩肋插刀,隻要你開口。上刀山、下油鍋我也一定會幫你的。”慕容天嵐義薄雲天地拍拍自個兒的胸脯,能幫助李璿可是天大的驕傲與榮幸,他這兄弟可是從來不求人,萬事都自己搞定。如今他親口說需要他的幫助,這也不是變相中肯定了他慕容天嵐非常人所能及的能力?哈!哈!慕容天嵐不由飄飄然起來。
“我要對付一個人。”
“小意思,我幫你搞定。”
“對付這個人有點難度。”
“難?吐蕃軍那麼凶殘都被我們打跑了,還有什麼人有難度可言。”慕容天嵐以鼻嗤之,很是不屑。他拿起身後劍架上的鋒利寶劍,拉開劍鞘,對著陰寒的劍光陰惻惻地冷笑。
“希望你的這份鬥誌能保持到最後。”
“說吧,那廝是誰?要他怎麼個死法?”
“皇上。”他一字一字地吐出。
“皇……上?”慕容天嵐高聲怪叫,整張臉誇張得扭曲變形。劍倏地自手中滑落,砸在腳尖上也渾然不知。
站立在李璿身側的董文、董武猛地抬頭望著自己的主子,臉上訝異的表情不少於慕容天嵐。
“對!”回答暫短有力,毫不含糊。李璿瞄了眼慕容天嵐腳上的劍,挑了挑眉。他彎腰拾起,放回原處。
“你要我弑……君!”慕容天嵐狠狠地倒抽一口氣,一臉駭然。後退的慌亂中,袖擺還不小心打翻了身後的古瓷花瓶,花瓶又砸到劍架。古瓷的破裂聲和劍架的倒塌聲同時響起,劈裏啪啦的,好不熱鬧。
“你的想象力太豐富了,你統管大內禁軍,進入皇宮各地易如反掌。我隻想讓你找出我的女人,越快越好。你先去天牢打探,一有消息不要輕舉妄動,我得想個穩妥的法子平安地把她帶出皇宮。”李璿強壓製住心底的恐懼,現在他不能慌。以張羽蝶在父皇心中的位置,他真的不敢去想,父皇會如何對待她。
他用最簡潔的語言說明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聽得慕容天嵐又驚又駭,口張得都快塞下一顆雞蛋。“雖然很多事情我都還沒有想明白,但我敢肯定她已經落入皇上的手中了。否則我們昨夜不可能找不出她,她更不會在那麼短暫的時間內憑空消失。”
這是他最壞的揣測,既然皇上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他不可能不采取行動。
“這也太離奇了!”慕容天嵐還未消化掉這個冒充王妃的事實,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除非是雙生兒,世人都知道張宰相隻有一個女兒。
“現在我們一起進宮,我去麵見皇上,你到各處去查探。董文、董武你們現在就立刻去薛王府,把事情的經過告訴薛王,請他盡快進宮。”皇叔既然會把寒心易容,就肯定知道一些內幕。如果能得到皇叔的幫助,救寒心的把握就更大一些,他必須在父皇處置寒心之前找到她。
“遵命!”董氏兩兄弟領命迅速離去。
“你現在可以再考慮一下,畢竟這一次我要鬥的皇上,或許你連累你。”李璿定定地凝視著慕容天嵐,他是想救寒心,但是不願意連累這個親如手足的兄弟。
“我會盡全力去查探她的消息,你千萬不要和皇上起衝突,保住自己才能有機會救她。”恢複冷靜的慕容天嵐拍拍李璿的肩,語重心長地道。他明白李璿對那個假王妃的感情,幾次的失去幾乎把他折騰得不成人樣。這一次能幫到他,他會想盡一切辦法去幫他。
在慕容天嵐離開時,李璿叫住了他。“慕容,謝謝你。”
慕容天嵐眼眶頓時泛紅,未發一語,背對著李璿在空中搖搖手,疾步離去。
李璿來到禦書房門前,高力士早已在外候著。
“晉王請進。”高力士恭敬施禮,為李璿推開禦書房的宏偉、大氣的木雕紅門。
“你知道我要來?”高力士的舉動,更加讓李璿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寒心在父皇的手中,他心一沉。
“不是奴家,是皇上高明。”
李璿輕隆劍眉,背手跨進門。
高力士立在門外,小心翼翼地把門拉過來關好,一直低垂的頭緩緩抬了起來。臉上竟是一副詭異的笑意,皇上這一次應該會稱心如意了。
李隆基正拿起一幅名家之畫依在禦書桌前欣賞,聽到紗幔外的腳步聲,嘴角忍不住地揚起一抹笑意,隨之又努力克製住。視線落在顧愷之的《洛神賦圖》,心思卻飄去了紗幔外。
“兒臣給父皇請安。”李璿穿過紗幔,走到禦書桌前,微微拱手施禮。
“嗯,璿兒快來看看這個。這是安祿山先前進貢的,東晉顧愷之的《洛神賦圖》。這可是個好東西啊,千金難買。”李隆基如獻寶似的把李璿拉到桌前,讓他鑒賞上麵的名畫。
“《洛神賦圖》貴在人物安排疏密得宜,在不同的時空中自然地交替、重疊、交換,而在山川景物描繪上,無不展現一種空間美。精在用筆細勁古樸,恰如‘春蠶吐絲’。山川樹石畫法幼稚古樸,所謂人大於山,水不容泛。”順著皇上眸光,他拿起了畫,片刻後李璿沉穩地道出自己的見解。
“說得好!朕的這麼多皇子裏麵,就隻有你最像我。”李隆基欣慰地看著兒子,他一直都是他的驕傲。不但文韜武略、聰明睿智,更有著作為帝皇的深謀遠略、知人善用的敏銳能力。如果能把江山交到璿兒手中,他一定能將大唐推向另一個頂峰。
“父皇,兒臣今天是來帶兒臣的女人回家的。”李璿放下《洛神賦圖》,單刀直入地道出他此行的目的。從父皇的神情上來看,顯然他是不打算提起這件事,那就隻能由他來。
“你的女人?你可知那女人犯了欺君之罪,她給天借了膽子,竟敢冒充晉王妃!”皇帝龍袍一掃,佯裝勃然大怒,橫眉怒目地對著李璿吼道。
“這隻是一個誤會,她碰巧倒在王府門口,碰巧和張羽蝶長得一模一樣,碰巧張羽蝶自殺,碰巧被誤認為離家出走的王妃。張羽蝶的死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父皇要罰就罰兒臣。”他無畏皇帝的怒氣,直視那雙噴火的眼眸,神色自若。
有膽識!夠冷靜!真氣魄!李隆基差點忍不住要為兒子的不卑不亢、精彩辯解撫掌叫好。他幹咳了聲,清了清嗓子。想起羽蝶,他的心又是一痛。
“你知不知道羽蝶對朕的重要?就算你再恨朕,你也不應該逼死她。”
“我沒有逼她,隻是不愛她。”木頭一樣的女人他的確提不起興趣。
“這怎麼可能,那個叫寒心的女人明明和羽蝶長得一樣,你為何會愛她?”這也是他百思不解的地方,明明是相同的麵孔。
“一個男人為何會愛一個女人,父皇你應該是最清楚的。現在我得糾正一下,曾經我是對她有點興趣,不過現在她隻是我的奴隸。”一想起白寒心對慕容的投懷送抱他就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暴躁、不耐煩。
“她盜用羽蝶的身份,混淆皇室成員,論罪當斬。”李隆基感覺氣氛不對勁,立刻轉移話題。他和璿兒才冰釋前嫌,不想再回到過去的冷戰狀態。已經失去了蝶兒,他不能再失去最愛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