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武德五年的中秋,北風中還夾雜著一絲暖意,四野也飄蕩著粟麥香氣。
整個馬邑郡,隨處可見,準備南下過冬的鳥兒,在地裏與孩童婦孺爭搶著食兒。
這樣的一幕,已多年未見,往昔突厥人在這時節,那是鐵定要南下打草穀的。
然而今年秋收之前,突厥人就被唐軍趕回草原,想來今年是不敢再來了。
雲內縣(大同)周家堡。
夯土壘成的堡牆上,一名藍衫少年背手而立,望著堡門口進進出出抬著麻袋的仆人們,那俊秀的臉上也是露出了一絲久違的笑容。
“稟小郎君,所有的粟和麥皆已曬幹,共計有粟六百餘石,麥三百餘石。”
一名魁梧壯漢走了上來,拱手道。
“入倉吧!”
“嗯,吩咐下去,今日晚膳蒸白麵饅頭,熬羊骨湯,所有人敞開了吃。”
周楚聞言,臉上的喜悅也淡了不少,可望向下麵那一張張期盼的臉龐,還是大方的一揮手。
盡管他心中早有準備。
但還是被打擊的不輕。
整整五千畝土地,粟麥加起來竟隻收了區區千石左右,平均一畝地才二鬥多點,約合二十幾斤。
這產量已經不能用底來形容了。
真特麼不知這些人是怎麼種的?
“小郎君有令,今日晚膳蒸白麵饅頭,熬羊骨湯…”
一旁的大漢可不知自家小郎君不滿糧食產量,聽見大骨湯和白麵饅頭,喉頭下意識的蠕動了兩下,然後就扯著嗓子衝著堡中吼起來。
“小郎君仁義…”
“多謝小郎君…”
一時間,婦孺孩童跪了一地,盡是磕頭感謝聲,就連十幾名手持兵刃的武士也跟著拜謝。
“大家快快請起!”
“去歲我周家突遭大難,日子過得有些拮據,讓大家吃盡了苦頭,好在總算是挺了過來,如今秋收已畢,突厥人也滾回了草原,以前那種啃樹皮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了,本莊主在這裏鄭重向大家保證,今後絕不讓一人再餓死!”
周楚見大家情緒難得都不錯,於是趁熱打鐵,又狠狠的一瓢雞湯灑了下去。
“嗚嗚…”
“哇…”
結果惹得下方的人群相擁而泣,最後竟演變成了嚎啕大哭,熬了這麼久,終是看見了希望。
這一刻,幾乎所有人都直呼小郎君乃仁德之主,他們願世代為周家奴仆。
周楚還能說什麼?
比起前世他手下的那一大票員工,這些農戶簡直就不能用勞模來形容,而是要配上聖人兩字。
住著簡陋草棚,每日就中午一碗粟米粥,裹著粗布破衣,每月都還要餓死人,卻依然任勞任怨,沒有一人想著逃跑。
其實他也知道,不是這些人不想跑,而是跑不動,也不敢跑。
因為留在周家每日好歹還有一碗粥,熬一熬日子總會好起來的,可要是跑的話,餓死的幾率絕對要更大。
周楚又勉勵了兩句,才下了堡牆朝小院而去。
一路上,望著兩側那一間間草棚,四壁隻僅是用泥巴簡單的糊了一下,臉上是越發的沉重。
他知道若不解決取暖問題,讓這些農戶繼續住草屋,入冬後雖不會餓死人,但絕對會凍死不少人。
去歲冬季,周家堡被突厥人攻破,堡中數千人被屠殺殆盡,莊堡也燒成了一片廢墟。
整個周家,也就周家二郎和管事帶著十名護衛寄宿他莊,才逃過一劫。
所以現在的一百多農戶都是新招募的,大多都是婦孺孩童,青壯少年是少之又少。
而整個塢堡,除了周長兩裏高約一丈的堡牆,還算完整的保存了下來,堡中的其他建築幾乎都被大火燒毀,如今也就堡中心蓋了一棟兩進小院,其他地方要麼就是空地,要麼就是搭建的草棚。
“主人,膳食已經做好了。”
“主人是現在用膳,還是等一下再用?”
周楚一踏進小院,兩名少女就趕忙迎了上來,模樣雖也算得上清秀可人,但那年紀卻隻有十一二歲。
“現在就吃吧,對了,燒水了沒有?”周楚點點頭,若非有這兩名小侍女,這日子當真就沒法過了。
“回主人,水還在燒,婢子這就去準備膳食…”
兩名侍女說著,就小跑著去忙活了。
顯然已經習慣了自家小郎君每日都要沐浴的傳統。
餐房中。
看著端上來的菜肴,周楚也是食欲大動,其實也就一盤油煎小魚,一碗炒野菜,外加幾個白麵饅頭。
見這次的小魚總算沒有被煎糊,不由得夾了一條塞進嘴裏,咀嚼了兩下問道:“這魚是誰做的?”
“回主人,是婢子做的。”
其中一名小侍女,趕緊答道,臉上還帶著一絲忐忑和期盼。
“嗯,不錯,春蘭,你的手藝是越來越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