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3 / 3)

顧惜惜氣恨,“不甘心我能怎麼著?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那可是明晃晃的大環刀哪!

他笑了起來,“知道我最欣賞你的什麼嗎?”神色好生曖昧,“就是你那永遠令人意想不到的回答,真真是令人愛不得,亦恨不得。”

此時大夫也已來到,顧惜惜伸手任他檢查包紮,一邊不理會他的插科打諢,仍不屈不撓地問:“可是難道你就不怕她一怒之下投向青王那邊的人?那樣你這麼多天的苦心豈不是全白費了?”

“其實不管我怎麼回答,你自己心裏已經認定了那個答案吧?”他淡淡一笑,“若我為了取悅她而激怒了你,說不定你便會從此耿耿於懷。一個北番公主的分量,無論怎樣都敵不過你懷玉樓的重要性,所以我才會舍她而取你———在你心裏,一定是這麼想的吧?”

顧惜惜無語。不錯,目前唯一能想得通的就隻有這個解釋了。然而被他這麼一說,倒顯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般,一時開不得口。

越王軒看她神情,知道自己所料不錯,悠然道:“其實你也沒猜錯,為了一個北番公主而放棄懷玉樓這個盟友,的確是不智之舉,我當然不會分不清輕重。然而,”柔聲道,“惜惜,我還是很高興,能夠如自己真正所願,選擇了你。”

顧惜惜抬頭看他,他黝黑的眸子正凝視著自己,其中依然是亙古不變的慵懶笑意———然而那笑意背後,卻似乎又帶著一些更深的什麼,不由愣住。

開玩笑,像這樣感化得浪子回頭金不換的故事女主角,不都應該是小鳥依人楚楚可憐天真無知型的嗎?什麼時候竟也輪到她———一個鴇母來渡化蒼生了?

或者隻是他小王爺又忽然心血來潮了?

“你嗬……你就不能多信我一些嗎?”

似是明白她心中所想,低低的,又聽他在另一端似笑非笑歎道。

顧惜惜自以為刀槍不入固若金湯的心裏,忽然間便奇異地有了些酸楚,卻依舊沒有做聲。

雖已包紮完畢確認無礙,然而那小王爺卻似乎難得空閑,不知哪來的興致,堅持要親自送她回懷玉樓。顧惜惜懷著心事猜疑不定,卻仍要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越王軒亦隻是閑閑地與她說些無關緊要的瑣事,例如他府上幾個侍妾的背景,那管家王德的來曆等等,顧惜惜方才知道原來那管家是他從小的伴讀,如今更如他臂膀一般,無怪在王府內能有那般權威。

正說話間,他忽然皺眉傾聽,神色微微一變。

顧惜惜一愣,隨即便也發現了問題,那馬車外邊竟是越來越安靜,安靜得離奇。

原本他越王府到懷玉樓這一段路,正是最繁華之地,怎可能如現在這般冷清?想起來適才上車,那車夫隻是垂著頭打瞌睡,不用說,自是害怕被他們看穿了。兩人雖都是機敏的人,此時正是各懷心事,且今日他有心與她溫存,並不曾帶得殷甲等人在身邊,因此竟不知不覺中著了道。

由不得顧惜惜不暗歎,想今日定是黴星高照,早知道出門前真該讓紫荷算上一卦……胡思亂想未定,已聽他在自己耳邊低聲道:“對方有備而來,定是人數眾多。所以等下我故意引他們說話,先殺死其中幾個,趁著他們慌亂,你趕緊割斷韁繩,跳上一匹馬逃生……”

“可是,”她猶疑著亦低聲焦急道,“我不會騎馬啊……”

他一愣,聲音不由自主稍微高了些:“什麼?你居然連那都不會?!”

被他的臉色激怒的顧惜惜亦大起聲來:“那很奇怪嗎?我自然知道自己比不得你那薩如拉公主,弓馬嫻熟能征善戰!”

聽到先前私語聲隱隱約約從車中傳出時,由於馬車的隔音效果較好,車外諸人卻什麼也聽不出,隻能空自忐忑,加快了行程,此際不由麵麵相覷。正自迷惑,又聽越王軒道:“好好的說她做甚?不說還好,一說更讓人來氣,哼,倒不想想本王為了能拉攏她,費了多少心思,被你這麼一攪,什麼都白幹了。”

顧惜惜噎了一噎,難以置信,“你、你居然這麼說?!”

良久,似是緩過氣來,冷笑道:“好,好,越王軒,算我瞎了眼,打現在起咱們一拍兩散,從此各不相幹!”怒道,“停車!停車!”

越王軒,“老李,老李,你沒聽到嗎?還不扶顧姑娘下車?”

趕車的與同伴互視了一眼,隻是看看馬車雖已出了城良久,卻仍離目的地還有一段距離,無奈打個眼色,眼看隻能在這女的下車的瞬間,開口驚呼之前將她滅口了,遂停車,特意側過身子走上前去。

隻是才一掀簾,卻見車內那女子卻對他嫣然一笑,心知不妙———還沒來得及開口,心口已是一涼,一柄長劍自那女子身側穿出,快如閃電正刺中他的左胸,連哼也沒哼一聲,他便倒了下去。而他們的目標———越王軒亦是一躍而出,趁著眾人震驚,連著數劍,又放倒了兩人。

與此同時,顧惜惜利落地一把撥開那偽裝車夫的屍體,以手上的匕首割斷了馬韁。那馬剛得自由,嚕嚕一聲長鳴,撒開馬蹄便欲奔馳,顧惜惜急叫道:“快!”

越王軒應聲回身,翻身上馬,手一伸,將顧惜惜亦拉上了馬背,一馬二人往城內風馳電掣般馳去,轉眼間便將這廂刺客拋落了大截。那刺客中似是領頭的,氣急敗壞地吼道:“快追!”

其實不用他吩咐,其餘諸人早已紛紛割斷馬韁,翻身上馬,迅速地掠了上去。沒搶到馬匹的,亦盡力追了上來。

顧惜惜坐在前麵,隻覺勁風撲麵,灌得滿耳滿眼盡是,連說話都困難。她一日經曆兩次生死關頭,隻是這次卻不同前次,想來是經驗充足了,居然也沒怎麼覺得心慌,倒是有些異樣的緊張與刺激,努力大聲道:“看出是哪一路人了嗎?”

越王軒一邊握緊韁繩,一邊亦是提高聲音道:“看不出———”

“叮”一聲,及時地一揮手中劍,將路邊躥出來的一人擊退,然而他們的馬畢竟負重,就這麼緩了一緩,後邊眾人已經殺到。那些刺客不成功便成仁,除了在此誅殺了越王軒之外更無活路,因而分外的奮不顧身。

眼見前方明晃晃長槍襲來,而越王軒自顧亦是不暇,顧惜惜雖然臉色慘白,卻仍是敏捷地往旁邊一避,那槍在將及越王軒麵門的時候被他險險撥開。隻是顧惜惜忘了此刻自己身處馬背,哪容得她隨意閃避?雖然避過了致命危險,自己的身子卻是一歪,往一邊墜去。

她的驚叫聲尚未出口,越王軒已在這驚險時刻手一撈,將她環入臂中,避免了她墜馬的厄運,然而也因此愈發縮短了與追敵的距離。此時越王軒既要控馬,又需分心應敵,一時不慎,但覺背上一涼,已被身後某處襲來的刀劈中。

他低低哼了聲,無暇回頭,反手重重一劃,那人應聲而倒,那人手上的刀卻隨著他撲地,筆直往前一插,狠狠插進了兩人所乘的那匹馬的股上。

原先兩人已經陷入包圍之中,此時不料那馬吃痛,悲嘶一聲,奮力躍起,竟踏過一人的屍體,瘋也似的蹦踏著往旁側的山郊上而去。那些刺客不虞有此,等到再吆喝著追上來,卻又是一段距離滯後了。

此番疾馳又與前番不同。山路坎坷,兼那馬瀕死,不知是否神誌有些模糊的緣故,盡挑著荊棘困難之地走。無數樹枝從顧惜惜臉上劃過,她卻無心顧及,又無法轉身察看,隻能小心地搖晃背後的人,驚慌道:“喂!你沒事吧,小王爺?越王?”

為什麼他的身子,感覺竟像是倚在自己身上的?難不成那一刀……

謝天謝地,他仍能掙紮著開口———還好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隻是聽到風中他的斷斷續續的話之後,顧惜惜的心,卻再一次涼了。

他說:“……已經控製不住……這馬……現在隻能……聽天由命了……”

仿佛是為了回應他的話一般,眼前豁然開朗,天高氣爽,晴空萬裏,數十丈之前的地方,居然是好大一片斷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