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無名之災
當那雙修長白晳的手剛剛解開燕九的下裳,一股濃烈的殺氣突然由敞開的窗口處襲來,陰九幽反應奇快,抱著燕九一個翻身,滾進了床的內側。
兩支長針堪堪擦過他的臉,釘在了床柱上,昏黃的油燈下隱隱可見,針身泛著幽幽藍光。
不容陰九幽多想,隻聽“嘭嘭”兩聲連響,房門和屋頂均被人震破,然後是衣服掠風之聲。陰九幽冷哼一聲,驀地抓起床上的被子往桌子的方向丟去,“砰”的一聲悶響,油燈被壓倒,屋內頓時一暗。
闖進的人因一時無法適應突來的光線變化,又畏懼著屋中的人,都不由滯了一下。陰九幽立時抓緊這短短一刹那的時間,將真氣灌注在枕頭中然後扔往窗外,同時抱起燕九悄無聲息地往床下一翻。
枕頭帶著淩厲殺氣衝窗而出,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隻見嗖嗖嗖三條黑影隨後撲了出去。幾聲短促的叱喝聲響起,然後四周又恢複了一片寂靜。
陰九幽抬手捂住被他壓在身下的燕九口鼻,耳中傳來細微的破風聲,那些人又倒了回來。
“中計了!”一個沉啞的男人聲音氣急敗壞地罵,“這廝好生奸猾。”
燕九迷情未解,又被捂了口鼻,腦子裏早已一團迷糊,哪裏知道身處險境,隻知無意識地扭動著身體磨蹭緊壓住自己的男人,以緩解情欲的煎熬。
陰九幽被蹭得起了反應,心中暗叫不好,趕緊加大力氣死死禁錮緊她不讓她胡亂動彈,耳朵則豎得高高的,聽著外麵的動靜。
“早跟你們提過醒……”另一個人應,但是隻說了半句,便停了下來,是刻意壓低的女人聲音,帶著些許懊惱。
“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快追,要是讓他逃掉,咱們誰也沒好日子過。”最後開口的人聲音溫和悅耳,即使是在這個時候依然沉穩從容,讓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另兩人立即響應,當下約好見到人以信號彈通知其他人,然後便分頭而去。
待他們離去,陰九幽並沒馬上從床底出來,而是低頭無聲地吻住了燕九的唇,手則捏住她的鼻子,等她張開口時立即渡了口氣息過去。他知燕九被藥物迷住神誌,無法屏息太久,隻能用此法延長兩人待在床底的時間。他不相信那些人這麼輕易就走了,連屋子都不搜查一下。
要命的是,燕九一喘過氣,舌頭仿佛有自我意識一般舔上了他的唇,然後鑽進他嘴裏,渴切地吸吮著他。
陰九幽既不敢放開她,怕她發出聲音,又無法阻止她亂動,不由皺了眉頭,暗罵自己自作自受。然後定了定心神,一邊任她胡來,一邊仔細地注意著外麵的響動。
大約過了一炷香工夫,窗子上突然響起輕叩聲。
“怎樣?”先前離去的三人中那個聲音溫和的男子在窗邊低問。
“無人。”一個尖細如同孩童,卻又無孩童稚氣的聲音在床上響起,驚了陰九幽一身冷汗。想來這人隨著那三人進來後便屏了氣息和殺意,直到三人佯去,獨留其守著,隻等自己出現。雖然他不是收拾不了這四人,但是燕九肯定保不住,再加上隨之而來的麻煩也讓人頭痛,因此他寧可避之。好在他素來最不缺的就是耐性。
“要不搜一遍?”溫和男聲提議,顯然此人行事謹慎,直到此時仍然不放心。
房內的人聞言咭咭怪笑,“藍公子莫不是對在下有所懷疑?這屋子一目了然,就這床下能藏人,不如你便來搜一搜!”隨著說話聲,一雙腿從床上落了下來,踩在地上。
他什麼時候上的床陰九幽竟然不知道,可見此人輕功十分了得,暗忖如果真逃起來,自己不一定能討得了好去。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現在他比較頭痛的是,那姓藍的真來搜床底,到時不戰也得戰了。
腦海中急速轉著各種應變之法,雙唇酥酥麻麻的,早被燕九啃得沒了知覺,還得不停將氣息渡給她。陰九幽隻覺自己好多年都沒這麼狼狽過了。
床底是春意正濃,床外則是敵意暗藏。
那藍公子顯然對屋內之人有所顧忌,聞言哈哈一笑,“既然葛先生說無人,那定是無人的,就容在下偷個懶吧。想不到姓陰的竟然跑得如此快,咱們倒是小覷了他。”
葛先生顯然是個極傲的人,聞言隻是尖聲“哼”了一下,便躍出了窗子。
兩人離去後,陰九幽又等了盞茶時間,確定他們不會再回來,這才離開燕九的唇,拖著她從床底爬出。
借著屋頂漏泄下的月光,他看到懷中的燕九身上僅著褻褲,裸露在外的肌膚如同煮熟的蝦一般呈現出一種粉紅的色澤,眼神迷離,臉側有些濕濕的,不由嫌惡地抬起袖子給她擦幹,心中發誓,以後再也不給她亂用藥物。
本來還想教訓教訓她的心情也沒了,將她放上床,指甲在自己手腕上一劃,鮮血汩汩冒出。他手腕一翻,湊到燕九紅豔豔的唇邊,溫熱的血液便順著她微啟的唇縫淌了進去。
片刻之後,估計差不多了,他才收回手,從懷中摸出一個小瓶,咬掉瓶塞,倒了少許白色的藥末灑在傷口上麵。那藥粉十分管用,一沾到傷口,便立即止住了血。
就在此時,一聲極輕微的開門聲從隔壁房間傳來。陰九幽眉頭一皺,匆忙抓過燕九的衣服胡亂給她套上,然後將仍然軟若無骨的她用件外衫綁在了自己背上。起身,目光一掃,發現自己的包袱已經不見,隻有燕九的簫還老老實實枕在床內側。心中不由冷笑,拿起簫,正要離開,似又想起什麼,反身用袖子包著手將插在床柱上的兩根長針拔了下來,收好。
當隔壁的人來到破損的門前時,陰九幽已經背著燕九翻出了窗。
“小姐,咱們還是回邊縣吧,興許白先生還沒回來。”小丫環小聲怯怯地勸道。
空空的門框,清白的月光,映照出屋內的淩亂和空寂。也許是怕事,這麼大的動靜,竟然沒有一個人出來察看情況,包括客棧老板。四周安靜得異乎尋常。
他身上有麻煩。他……他就這樣走了,拋下她。
“嗯。”少女無力地靠在牆上,輕應了一聲,麵色慘淡。
是報應吧,報應她丟下寵愛自己的父母跟教自己琴技的白先生私奔,報應她意誌不堅定,竟然背叛白先生隨一個隻認識一天的少年離開邊縣,離開那個她答應留在那裏等待情人的地方,還和對方發生苟且之事。
她太清楚,自己以後都不可能再忘記這個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蠻橫霸道無比的少年,更不可能再如同以往那樣全心迷戀著自己的情人。
夕陽西下,官道邊的茶棚中來了一對少年男女。少年灰白布衣,容貌普通,乍一看並沒什麼出眾之處,倒是少女容貌秀麗,帶著濃濃的書卷氣,一身綠衣襯得她似婷婷玉竹般惹得人不覺想多看兩眼。
兩人在茶棚靠裏的桌子坐下,要了兩碗綠豆稀飯和一碟醃蘿卜,就這樣悶頭吃了起來。
茶棚除了賣茶水,還兼提供像涼粥冷麵之類的方便吃食。此時暑熱未過,各種清淡的粥類便分外受客人歡迎,常常供不應求。
兩人才吃幾口,隻聽馬蹄急響,從夕陽落下的地方奔來一個黑點。漸近,一聲馬嘶響起,正在喝粥的少年騰地站起,麵露喜色,踢開長凳迎了出去。
賣茶的老漢好奇地看出去,隻道是匹好馬,誰想竟是一匹癩皮老馬,不由咋了咋舌,暗忖這種馬也有人要,真是奇了。
“老友,終於等到你了。”少年迎上去,抱住馬頸,開懷地道。
老馬一邊噴著熱氣,一邊親熱地舔著少年的臉,一人一馬當真像是久別重逢的老朋友一樣,直看得賣茶老漢嘖嘖稱怪。
此少年正是陰九幽,那少女自然是燕九。那夜他背著燕九翻出客棧,不敢去牽馬,而是潛蹤匿跡躲進了一座看上去頗有氣勢的宅邸,直到天明街上人多時才混出城。至於老馬,他倒是不擔心,知道客棧老板看不上它,連送給別人估計也沒人接收,更不會浪費糧食草料一直喂著,肯定會放了任其自生自滅。老馬識路,一得自由,就會循路來找他。因此這一路他都時走時停,就是為了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