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正邪一戰閔匡自是無緣參與。閔匡平生行走江湖,鋤強扶弱,俯仰天地,唯一憾事便是未盡到丐幫幫主之責。他生性不受管束慣了,幫中幾名長老有手段,他自然信得過。當年萬極宮向正道宣戰,製釀禍端,滿江湖哀鴻遍野,他便遠至各處行俠仗義,待收了幫中弟子的傳信,再趕去崢嶸嶺,已隻剩替正道人士收斂骸骨的工序。
他與義子柳長霜便是於那時撞見的馬含光。是撞,一腳板踱出去都能踏飛幾截人骨,那人是追著人骨而來,冷不丁撞來閔匡肩頭,閔匡倒是穩得住,反倒眼看著對方受力彈出,車軲轆般在坑窪的岩礫上滾了好幾圈。
不知身份的骸骨入了冒泡的熔岩,當即沉沒,那人連滾帶爬就追著去夠。柳長霜反應快,匆匆抓了那莫名其妙出現的怪人,提醒:“快放手,要將你指頭燙化的!”
對方回過頭來。
柳長霜窒了窒,那怪人眼中沒有丁點光亮,像人定時分天地都熄了那盞燈,明明瞧著你,卻其實那眼中是透不進亮的,更遑論人影。柳長霜試探:“你也是正道人士?”
閔匡是時靠近,瞧著對方一身的汙濁,袖子都被扯爛了去,枯發耷在胸前,臉孔被崢嶸嶺此地的黑灰沾染,隻獨見那頭皮掀開的傷疤,額角正上,一塊肉都禿了,也不知還長不長得出發束。
怪人便是今日的馬含光無疑,隻他那時失魂落魄,是確認不曾記得那段經曆的。
柳長霜彼時拿住他右手,其實已經很難稱之為手了。他曾在岩熔處流連,扒了多少屍,想必也觸過那極熱的熔漿,皮開肉綻,一截截兒的,都是裸露的指骨。且他中指是缺失的,閔匡那時未察覺,直至戚長老提了袖刃的重現,閔匡才為那日的一時不察大歎後悔。
袖刃是種老兵器,古來殺手傳承的象征。刃不出鞘,機括便藏於腕間,一旦出鞘,取替的便是中指的位置。這是種邪性且殘忍的暗殺手段,得襲此法的殺手終日佩戴手套,手指是從不見天日的。那時的馬含光並不曾佩戴袖刃,且這兵器殺人犀利,卻也難為自己,早百年便已被聰明人做了改良,使用感稍遜,但好歹無需自廢一指。
若閔匡那時早些認出對方斷指的來路——輾轉思量,他其實還會救下他。
柳長霜也記馬含光記得深刻,他記得自己當時已捉緊了他,卻被對方蛇一般滑溜的身法走脫。那人一得自由便撲去山嶺參差的岩壁下翻找,他靠近他,聽到對方喃喃:“說好要等我回來的……”
這話未被伍雀磬聽到,若被伍雀磬知悉,定要問:“誰又許了你的約定,這般長情地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