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目下無塵的模樣倒是叫少女胸腔中那顆心砰砰直跳,伍雀磬知馬含光一腳就能踹死作對之人,而他費此周章也不過是因自己這新來的萬極少主被人言辭冒犯,他在為她出氣。
這氣也出了,馬含光一不做二不休,回頭指點伍雀磬:“殺自己人最忌落人口舌,既出手,勢必斬草除根。但凡有機會泄密者,一概不留。”他話落便揚高了手,伍雀磬猛地拽住其衣角,叫道:“馬叔叔——不要!”
馬含光手勢頓住,伍雀磬忙道:“大戰之際,殺他們不如去對付丐幫。”
馬含光麵色稍緩,順勢便攬了人抱坐回肩頭,邊前行邊與她道:“那鞭子華而不實,也無稀奇,日後自有更好的給你。”
伍雀磬又在努力維持平衡,卻仍舊笑著使勁“嗯”了聲,日照波瀾,她甜著聲:“謝謝馬叔叔。”
這邊廂,被莫名其妙丟在身後的分壇弟子蒙了恩赦,緩緩回神,一個個撫著傷勢互問:“什麼情況?那女娃什麼人?副壇主竟為她毀了千金不換的龍魂九曲鞭,那鞭子他不會真不認得罷?”
“你傻啊,副壇主出走做什麼,還不是為了迎回咱們萬極少主。”
“可那是龍魂九曲鞭啊!”
“誰不知道?”有人竊竊含笑,拿眼角瞟那失了神鞭的弟子陳輿,“都說龍魂九曲鞭是咱們壇主千金相贈意中人的定情信物,還是赫赫有名的鍛造大師項鼎所造。可誰真見過項鼎其人,誰又見過壇主千金與咱們這守門的小弟子往來,依我看,不過是有人自說自話罷了。”
卻有人駁他:“可我聽說為偷鞭贈情郎這事,壇主和他閨女險些鬧得父女反目,若非事實,副壇主怎麼一來就搶那鞭子,他怎麼不搶你手裏的水磨鞭?”
“誰知道呢,你沒聽他說,日後還有更好的,人家隻是瞧得上,可沒說是寶貝罷。”
閑話至此有了一邊倒的定論,所謂九曲神鞭沒什麼了不得,定是有人誇誇其談,活該他留不長久,古有懷璧其罪一說,就算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整日誇出朵花,也難怪上頭的化身土匪。
唯獨那當事人陳輿,呆傻地望著一地碎成渣渣的玄鐵,含一口老血,悲從中來。那官勇女兒與他兩情相悅本就是事實,壇主瞧不上他把女兒關起來不給見也是事實,他們二人定情之物就是這貨真價實的龍魂九曲鞭——他從不懷疑,他比誰都清楚這一切全是真的!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千錘百煉而出的玄鐵寶器,會叫一個武力不入流的馬含光給輕易扯斷。別以為他什麼都不知曉,馬含光的攝元功隻有四重境地,是他們被騙了,還是這鞭子……
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假貨。
他開始懷疑自己了。
這方馬含光入水陸洲後直奔核心區域的議事廳,扯了沿路萬極弟子的外袍整個兒裹去伍雀磬身上,自己也披了件。實在是被那群實心眼的丐幫弟子煩到不行,一個個大包大攬當他自己人般同仇敵愾,他殺了幾個又被要求解釋,煩躁起來竟連人都殺得厭了。
伍雀磬原提著顆心,隨事態發展,那顆心就一直往下掉。她曾以為馬含光不至於,但就這人殺戮的狠辣來看,是她天真了。如果一切尚未改變,那麼眼下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馬含光是誰?他對著人命、對著血腥,根本不存半點心理負擔,既沒有正邪善惡,更沒有悲天憫人,人命算什麼,於他不過一攤血肉,正派又算什麼,是他阻路的絆腳石。
那麼伍雀磬小心翼翼的猜想就變作了癡妄,一日之內便已不攻自破。
真正激鬥之下她漂漂亮亮的肩頭高坐自然難以維持,馬含光單手把她抱在懷裏。伍雀磬能明白這人護她的目的,隻為了她所謂萬極繼承人的身份。她連開口勸馬含光放過丐幫弟子都懶得試,因這身份也不值他忌憚,她是他的傀儡,誰主誰從由一開始就已確立。既然是自己選擇留下來,就更該明白身處的局勢,不學聰明點,連命都難保。
重活一世,她選了這個人,不知又否選錯了?
抄小路抵達議事廳,果不其然,外間廝殺得如火如荼,內院照舊守衛森嚴。高層都聚在廳室裏,閉門鎖窗,商討對策。
馬含光的出現,對於任何一名知悉內情的弟子來說都是不小的衝擊,更別提弟子在外通報,一扇門後官勇與張書淮的臉色有多麼離奇古怪,活像有鬼登門。
張頭目最先穩住,吩咐手下道:“請他進來。”
“不必。”馬含光沉聲說話時有股特殊的壓迫,鎮得住氣場,他抱伍雀磬入內,“我已經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