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顫栗,伍雀磬將麵頰靠於馬含光肩膀,是迫不得已,並非主動。這人於是移下目光,望了她一眼。

不帶任何感情、冷漠蒼白的一眼。

她凍得哆嗦,他手臂又緊了些,另一手按住她脈門暗渡真氣。

毫無聲息,就如同真正麵臨死亡時一般靜寂。伍雀磬遙想當年,當他為九華表率,她在山旮旯裏做她的普羅大眾;他大有施為,她卻隔著群峰巒嶽兀自竊喜。一位高出雲表,一位還那般癡傻,隻因對方的卓絕出眾就歡欣雀躍。哪怕交集也無,哪怕連洞察之人都不曾有那麼一個,她卻可將一切都埋於心底,年頭尾鼓脹脹地捂在肚子裏,當是這輩子最清甜的一道念想。

誰知卻是腐化的開始。

轉眼物是人非,她已極力隱忍,卻抵不住心口裏那股翻騰不息的鼓脹,驀地抓緊馬含光衣料,翻身用力將人摟住。

她將自己完全地埋於對方潮濕的肩窩,狠狠勾住對方頸項,一幕相當詭異的畫麵,十二歲的幼女妄想占有一個男人。

忽而後肩一震,馬含光的手不輕不重地環住了伍雀磬身體。他當她冷,哪怕忍著厭惡也於冰水中為其取暖。

畢竟是大費周章得來的少主,臨門一腳如非迫不得已,誰也不願前功盡棄。

半點沒有憐憫疼惜的意思,他傾首於她耳側低語:“不許睡。”

過了那麼多年,這人唯一沒變的大概隻有嗓音了罷,低斂醇厚,千回百轉,拔高聲線便有尾音輕啞,所以他極少高聲,伍雀磬迷夢中想。

馬含光不過片刻便察覺對方與自己叮囑相反,毫無顧忌睡死過去。

他稍稍鬆手,曠夜悠長,從來也沒有任何特例,這永寂黑夜,他比任何人都還要清醒。

伍雀磬醒在一處山洞內,背貼著地,沒有任何禦寒措施,兼且有一雙頗為粗魯的手抓著她雙腿,膝蓋骨一路下捋摸至她腳踝。

伍雀磬猛地睜眼,對上某人多年後大變的一張臉,衝擊之下,懵然怔愣。

“你——!”伍雀磬隔了隔,叫。

馬含光見人已醒,再無顧忌,捉了她雙踝一把將人倒立提起,雙手從小腿逐一下摸,腿根、骨盤、腰、胸,無一放過。

伍雀磬沒了他扶持,雙手連頭難以倒立獨撐自己,手腕打著擺支地,脖子彎折,腦袋都要硬生生卡進了前胸口。誰知馬含光驀地又奪了她一雙手,平舉打開,五指便如之前般一一捋過她雙臂。

伍雀磬徹底沒了氣機,後頸要斷了吧,臉也該變成紫茄子了吧。

她全身血液倒流入腦一時有些眩暈,全沒注意馬含光不知何時收了手,身如傀儡,無人拉扯砰一聲重重砸回地麵,伍雀磬骨架七零八落,咬牙切齒間見馬含光擦了手,麵色冷漠開口總結:“毫無根基,關節僵滯,經絡不通,下下之資,廢物。”

伍雀磬聞言如遭一道天雷,這是……說我呢?她勃然起了道怒火:“與你何幹?!”

“閉嘴。”馬含光道,“我有話問你,想清楚再答。”

伍雀磬怒目而視,忽聽他問起了青竹門崔衍此人,便是伍雀磬眼下身份的生母。

“你說誰?”伍雀磬裝傻,“不認得,沒聽過。”

馬含光料她不會輕易承認,上前一把攥住此人腦後散落發束,驀地一扯,力道之大幾可將頭皮扯落。伍雀磬於此力道下不受控製仰頭,小臉迎著對方陰厲涼薄的視線,連躲避都不能。

馬含光習武之人的威勢顯露出來,體內真氣澎湃,一旦發怒便會予人難以抗拒的壓迫。

“你沒聽過不要緊,”他道,“不認得我也會巨細無遺讓你認得,隻一點,你從此刻起無論用心也好用腦也罷,牢牢給我記住:崔衍是你生母,而你是雲滇萬極宮主之女,待其百年之後,你便是名副其實的萬極聖主,武林之大,唯你獨尊。”

伍雀磬半字也未聽懂,這人意欲何為?被迫與其對視,隻將手於衣下緊握成拳。

“說話!”馬含光低沉道,“崔衍是誰?”

伍雀磬深吸氣,頭皮傳來陣陣刺痛幾乎要迫得她流淚,反問道:“若我是萬極聖主,你又是誰,敢如此對我?”

沉得住氣,也有幾分傲骨,可惜在彼此實力懸殊的情境下,所謂傲骨隻是用來激怒對手加速自取滅亡的利器。馬含光不認為此刻的萬極少主需要此類硬氣,但他有的是時間,會悉心調教,總有一日將這性子磨光磨平。

“我乃萬極荊湖分壇副壇主馬含光。”他道,鬆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