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語一出,丐幫眾人或起或坐,先時東倒西歪的模樣頃刻化作了戒備森嚴。
那發話之人一身如夜黑袍,集賢樓上飛躍而下。
“隻有一人?”萬極少主身旁的諸位長老擺出了玩味麵色。
黑袍之人甫一落地,丐幫百人大陣便以其為中心迅疾成型。裏外三層,圍聚成圓。各弟子人手一根短棒敲擊地麵,篤篤齊鳴,聲勢浩大,驚天動地。
戚長老立於高位,揚聲問道:“來者何人,藏頭露尾,竟連真麵目都不敢示於人前?”
黑袍人黑布覆麵,聞言冷笑,“我是何人,待破了你這哭喪陣法再細細道來!”
他竟識得?!諸位長老心頭皆是一震。丐幫哭喪陣法不聞於世,然而每成陣型,鬼哭神嚎。此陣威力驚人卻排法複雜,湊夠百人已屬不易,況且還需百人配合默契。久受打壓的正派人才也是凋零,近幾十年更是鮮少列過此陣。來者聽嗓音尚且年輕卻可一語道出陣名,果然有些見識。
不過此陣並非隻為他一人準備,拿這麼個陣法圍困區區一人,實在大材小用。
彼端黑袍人飛起一腳,身體順勢下沉與地麵成一齊平,腿法接連而出橫掃陣中心十數人,然而一排倒下後一排即刻補上;他又點地上躍,陣法外延弟子便隨即踩前人肩頭直起而追,一層層人影鋪天蓋地,四麵八方襲向黑袍之人,便如同撒開一張天羅地網。而網中人無論朝哪一方突圍,隻會將網掙出不同形狀,卻決然不能令這無懈可擊的大網破出一個缺口。
黑袍人重返陣型中央,眼神淩厲,覆麵下被掩的唇角略一上翹,視線突轉,便找準了那破陣的陣眼。
任何陣法都有陣眼,尤其是這般龐大的規模,若無一名或多名特定之人根據形勢製定指令控製陣型,百人百足,步法早就亂套了。
而那陣眼也不難找,總有人在眾多掩護下做著與眾不同之事,常人找不到,是不靜心,是在這眼花繚亂的攻擊之下自顧不暇。但如果被困之人身法夠快,對方即便一擁而上卻仍有破綻可查,便就是這一瞬破綻,黑袍人縱身一拳發出,控陣之人當即一聲慘叫。
陣法大亂,眼見一人破陣而出,那正位端坐的萬極少主麵露驚恐,虛空中一隻手如同利爪般直取她麵門。危急之時,戚長老橫步一擋,提掌與黑袍人硬撼。
黑袍人正是馬含光。
說來能如此之快脫陣就連他自己都有幾分始料未及,真該多謝當年九華一門悉心教導。年過半百的九華掌門,耄耋之年的九華長老,活成人精的幾人所賦有的眼界博識,並非破解一個百人大陣所能全然詮釋。
曾經的馬含光,是真的對那些人的傾力施教感激涕零。想想自己是何等身份,劍宗大派九華山,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及的掌門與眾長老,卻竟然對他一個鄉野小子愛護有加,傾畢生所學全力栽培。
馬含光除了念念不忘一人,便打算將自己畢生一切獻予九華,他的性命,尊嚴,無一不可。甚至為感念掌門恩德,他拋下所有,便連心底裏為之奮鬥的初衷,都在那場帷幕漸啟的正邪交鋒中被全然摒棄。為了天地浩然正氣,為了世間公義恒存,沒有什麼兒女情長又或個人得失是難以割舍的,那是他曾經被教導、也是時刻謹記心頭最堅定不移的一道信念。
然而事實卻證明,所有的信念都比不得利益那般激動人心,所有的忍辱負重肝腦塗地,那些躲藏於黑暗亟待著黎明將至的渴盼,到頭來隻是最愚不可及的一場美夢!
馬含光信錯了,當結局來臨,所有的信念化為齏粉,沒有苦盡甘來,沒有真相大白,有的,隻是對於一個人永遠不可能原諒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