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決安靜的聽,想象著兩個小女孩並肩坐在竹林裏,講鬼故事之哇亂叫的模樣,還有跪在祠堂裏受罰挨凍,卻不肯安分的胡侃的樣子,眸色加深,說道,“你放心吧,我保證你姐姐沒事。”
青施酒後勁極大,段青嫣已然有些茫了,心中感激,自己斟了酒,回敬過去,說,“我從心裏感激你,等救出了七姐,我再好好謝你!”
“那你準備如何謝我?”她屢次三番要謝自己,他聽得多了,忍不住開玩笑的問道。
“這個……”段青嫣一時也想不到,先一飲而盡了,烈酒讓臉兒嫣紅一片,秋水般的眸兒盈盈望著他,“那你想要什麼呢?”
他想要——他想要的隻有這萬裏天下,這個丫頭哪裏給得起,擺擺手,說,“罷了,你我這樣謝來謝去,不知道要糾纏到何年何月,如今風頭正緊,你且安心住些時日,我看了下,等到忙完了新年,這件事也就漸漸平靜了,找個理由讓她出來,你偷偷帶她回越城也好,怎樣都好。”
段青嫣心口一熱,方才的兩杯烈酒又發了起來,也不管莫決願不願意,站起來,拿了酒壇子,推開小杯子,倒一大碗酒,說道,“莫決,你我這樣有緣分,我們結為蘭衣吧——擱在你們朔地就是結為生死之交!”
說罷連喝三碗,豪氣萬丈,不讓須眉,莫決嚇了一跳,那樣的三大碗烈酒,就是他也未必受得了,這丫頭就這麼幹了?看著她張著眼睛等自己,本來千不該萬不該,此時就是想放縱她,真隨她醉酒的胡鬧,微微一笑,也學她幹了三碗。
段青嫣微微一晃,坐了下來,很快的,後勁上來,癡媚的笑起來。
該死的,她醉了!她忘記了自己酒品不好這件事,在略微清醒的意識裏,這個想法一閃即逝,隨即心中一片微茫,耍起酒瘋來。
莫決第一次見一個女人耍酒瘋,當真哭笑不得。她先是扶著欄杆向下看,險些栽進水裏,他忙把她拉回來,然後見角落擺著一盆紫淩花,走過去喃喃的說著話,將花揪成一隻光杆,他隻好跟在她後麵,怕她不小心跌倒摔出了好歹來,自己覺得好笑,何時自己也做這樣的事情來。
段青嫣已經醉的厲害了了,吃吃地笑起來,說“莫決,我給你跳舞。”,
在暖玉搭成的露台上舞起來,舞的是百年之前西施覆了天下的《百步搖》,舉手投足間,嫵媚至極,竟仿佛西子重生,她看著他笑,醉態嬌癡,口中哼著小調,無琴箏相和,她的歌略顯單調,莫決卻覺得這樣的聲音,一絲一絲的扣進心裏,說不出的動聽。
她真的醉了,驀地跌到,就醉臥欄杆旁,又爬起來,又跌到。
莫決走過去,猶豫了一下,俯身抱起她,向外麵走去,她忽然扯住他的衣袖,指著這裏,央道,“我喜歡這裏……”
他低頭凝視著她,麵無表情盤腿坐下,她枕在他的腿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說著話,什麼七姐長得最美,九姐性子最好,可是她們一個死了,一個還在牢中,自己憑什麼可以在越城安樂一輩子呢,說著說著沉沉睡去,莫決低頭看著她,看的久了,時光都仿佛恍惚起來。
止戈進來稟報軍情的時候,就見到這樣一幅場景,慌忙退出去,那個女人竟然枕在少帝的腿上,一向少年老成的少帝何時有過這般溫柔的表情,這一瞥間,隻覺得心驚肉跳,立在外麵不敢動。
此時已是暮色低垂,燕子塢一片落霞餘暉,金色的光芒鋪了一水一地,他同一個姿勢已經維持了一下午,腿上酸麻的失去直覺,他本應趁她睡著抱她離開,可是,一低頭見她小臉嫣紅,嘴角滿足的模樣,心中竟是不願意破壞這份美好。
從來沒有人,這般的信任過他,也從來沒有人,讓他這般失態過。風起時,她鬢上帶的一串珠玉簪子微微響動,青絲拂在他的手背上,說不出的酥癢,心中也癢起來,落日黃昏,仿佛已經地久天長。
輕聲打了一個暗號,止戈得令,緩緩退下。
止戈倒退時,目光正對著屏風上的西子圖,心中愈加不安,少帝當真不記得了麼,朔地本是古吳之所在,而此處正是當年西施的館娃宮舊址重建——
如今又是,越女入吳,百年光陰一刹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