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蓮花好潔(1 / 3)

第六章 蓮花好潔

古寺似乎已經有多年沒有訪客,門前冷清清的,石階上落了一層灰,就連木門也腐朽的似乎風一刮就要倒。

夏侯元超舉步走上前,輕輕敲響門扉。好一會兒,門終於開了。門內鑽出一個相貌清秀的小僧,上下打量一番他,才合十雙掌垂目道:“阿彌陀佛,施主,家師已經恭候多時了,請隨貧僧來。”

元超微微頷首,舉步走進古寺。

其實,最初他是陪她來的。她信這個,所以連帶著逼他也信。那時,其實他心裏覺得好笑,但實在不忍拂她的意,一來二去也就隨她去了。

往事紛繁複雜,好似在窗紙上糾結成盤繞成怪異陰影的老樹枝丫。

她是沈相沈思明與華陽公主獨女,名喚妙蓮,與他自幼兩小無猜,青梅竹馬,感情發展一切都是順利成章,水到渠成。甘泰四十五年初,他奏稟父皇,是年春,父皇賜婚,聘她為楚王正妃。妙蓮自幼喜佛,性格更是嫻雅端莊,都說他二人鶼鰈情深,必會百年好合……哪知月有陰缺,人有禍福……

寂靜的佛堂裏異常清簡,素瓷花樽內著一根柳條,翠綠翠綠的。香案上著三根燃盡的香火,幾縷殘留的檀香幽幽怨怨。

元超抬眼望過去,隻見東牆掛了一副字。

大悲無喜,大怒無言。

是一句看似簡單,實則高深的諺語。

字是好字,而意境更是深厚。

與之對應的西邊牆上卻掛了一副畫,畫的是長河落日圖。畫麵壯闊,卻隱含悲愴之意,與佛家淡看人世的思想有些背離。

夏侯元超微微一頓,然後邁步走近那幅畫,似乎仔細地觀賞起來。

他的眸色深沉幽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這張畫出自一位女施主之手。”見他不出聲,端坐在禪坐上的方丈撥拈著手中的念珠為他解答。

他卻歎了口氣。

方丈問道:“王爺因何歎息?”

元超看著畫,想了一下,才淡淡道:“畫是好畫,人或許也是個妙人,隻可惜心思太重,下筆也能看出力不從心,怕是活不長了。”想得太多注定活不長,更何況做錯太多事的人,怕是不想想也逃不脫良心的譴責吧。

也好,也好。

死了就死了,當是命吧。

其實,她早該死了。

方丈道了一聲阿彌陀佛,說的慈悲而溫和:“王爺說的不錯,這位女施主的心思的確太重了。老衲也規勸過她無數次,可惜沒有效果。老衲想解鈴還需係鈴人。”

他淡淡道:“方丈真是慈悲為懷。”

見他如此說,方丈隻得輕一口氣,長歎道:“老衲在這兒已經做了二十年方丈,若說到修佛的誠心,這位女施主當屬第一。”

元超點頭讚同,“你說的對,若論修佛誰也比不上她虔誠。”

“那王爺可知她因何修佛?”方丈追問一句。

他盯著畫,答非所問,“大師,這幅長河落日圖能否送與我?”

方丈撥撚著佛珠,輕歎道:“這幅畫本就是畫給王爺的,王爺何需再問老衲,徑自取走好了。”

“多謝。”元超也不多說取下畫卷,小心圈起,然後對方丈頷首道:“佛堂靜室不便久留,我也就不打擾方丈清修,就此拜過吧。”說罷撩袍便走。

“王爺且慢,您已有六年未來老衲這裏了,何不嚐嚐老衲的雨前龍井再走?”見他要走,方丈又出聲叫住他。

元超一歎:“我如今是個心中無佛的人,大師何必挽留?”

銀須白眉的方丈走下禪坐來到元超麵前,仔細看著他躁動不安的眼眸,半晌,歎了口氣,“王爺既然已心中無佛,為何還要來老衲這裏?”

“說來你也許不信,我本是不願意再來的,但走著走著就到了這裏,想來我來這兒為的是一個想念,不是神佛。”夏侯元超露出恍如自嘲的笑:“大師,我瞞了你多年,如今可以老實告訴你,其實我從來就根本不信神佛。”

初夏的雨綿綿密密,一不留神又下了起來,寂靜的禪堂裏,霧氣熏人。

一個從來不信神佛的人,竟然讓自己變成一個最虔誠的信徒。

為什麼呢?

指尖似乎還能感覺到她粉頰的觸感,水嫩卻有冷意,芳唇漾著淡淡的粉,而那雙總是籠著霧靄的杏眸,卻盛載了一抹不知名的愁。夏侯元超閉上眼,記憶一下子倒退過去,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