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間,正遇上舞語仙的目光,倔老頭兒頓了頓,隨後將自己記錄的一遝紙恭恭敬敬舉過頭頂,遞到皇帝麵前。
雖然上書房大師傅不是個什麼官職,就連之前太子太傅也並非朝中幾品大員,但是李朝翰的學識人品,在大赫朝是很有威望的。
作為先太子太傅,他對榭北行也有幾分孫輩的疼惜。
舞語仙指望他,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皇帝瞄了工工整整的字跡幾眼,那晉王口不擇言的幾句,被放在最上麵。
榭北行此時又不失時機輕聲咳嗽了幾聲,更顯得無力悲涼。
“朕知道了,李大人辛苦,快回去休息吧。”皇帝抬了兩次手,最終還是將那一遝紙接了過來,客客氣氣送走了李朝翰。
舞語仙再留下去就有些不合時宜了,她也隻能屈膝告退,走出了內殿。
柳尚還在牢中,自己的醫館裏還住著個確實得了瘟疫的小哥,米團兒還在王府等消息,明修在醫館這幾天,定是也嚇壞了。
一頭官司,舞語仙看了看緊閉的房門,最終還是義無反顧地離開了。
若是榭北行當真逃不過此劫,她便要趕緊為兒子們早做打算了。
房門一關,屋內瞬間寧靜,榭著什麼也沒說,先是走到燭台旁邊,將李朝翰記錄的內容全部燒掉了。
熊熊火光帶著濃煙在屋裏騰起,映得他的臉顯出幾分陰影。
“陛下多慮了,臣從未想過用這些東西做什麼文章。”榭北行感覺自己支撐不了太久,既然下了決心,自然要速戰速決,“李大人並沒有刻意矯造什麼證據,這些話也確實是晉王殿下親口所說,陛下應該也不會感覺到意外才對。”
榭著看了看榭北行,依舊一語不發。
事到如今,既然雙方都撕開麵子了,他實在想不出,他們叔侄二人之間,到底還有什麼可談的。
“李大人是先父恩師,所以這些年來一直受到打壓,鬱鬱不得誌,隻能在上書房教孩子們讀書識字,已經是大赫朝的損失了,希望陛下不要再因為先父與臣的原因,繼續苛待懷疑他。”
榭著有些疑惑,他看了看病榻之上,這位心腹大患的慘白的臉,久久無法釋懷。這話,榭北行之前不論何等狂悖之時,也絕不會出口,今天竟是一股腦兒全倒出來,究竟是何意。
“還有明修,他是臣唯一血脈,雖然他到這世上來,並非臣所願看到的。但是既然來了,做了臣的兒子,那麼為人父者,便有保護照顧兒女的責任。臣鬥膽請求陛下,絕不要因為臣,而降罪於他。”
榭著直視著榭北行,腳前的紙屑已經燃盡,逐漸從明豔的火紅色,變成了黑色的輕絮。
這小子什麼意思?交代遺言?想要當場自戕在自己麵前?!
榭著有些猶疑了,畢竟他還是先皇遺詔指定的皇太孫,若是與自己單獨相處時,突然暴斃,那些文臣武將必然不會善罷甘休。
“你,想幹什麼!?”皇帝手握舉國最大的權力,身強體健,卻麵對著幾乎被削權到光杆司令、如今更是隻剩半條命的榭北行,感到了深深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