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吳勝角(1 / 2)

在開封府吳勝角有家不起眼的食肆,不大的門臉兒正對著大相國寺的偏門,此刻彎彎的勾月掛在疏落的梧桐樹上,有位衣衫單薄的清瘦少年正在給食時便宰殺好的鴨子褪毛,就著灶台晦暗不明的火光,少年倒也樂得自在。

少年不知姓名,不識雙親,隻是幼時便被食肆的沈老爺子在門口撿下,於是紮根在此。一開始少年隻在食肆跑堂,很少說話但腿腳很靈活,照顧客人也算周到。時間一長,人們漸漸與他相熟,但並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後來有人問他姓什麼叫什麼,少年也不言語,隻是用手蘸著水在桌上寫下了“祁”這個字,從此人們便叫他阿祁。

小小的食肆門店雖小但卻頗具盛名,常有達官顯貴到此一試。阿祁很小也就懂得了人情世故,跟著沈老爺子長大倒也做得出一手好味道,如今已到耳順之年的老爺子還是在他再三懇求下,讓出了位置,用阿祁的話說,“到年紀就得服老,鬆花釀酒,春水煎茶,您也該休息了。”

薪火相傳,阿祁如願繼承了沈老爺子的衣缽,自此每天八隻鴨子,夜起四更,熬煮鴨湯,分作二百碗,賣完打烊。昨日午時上京殿帥王太尉路過此處,見店裏店外比肩接踵,便讓隨從前去詢問,可麵已售罄。不管隨從如何請求,阿祁還是婉謝。爺爺總說八隻鴨子二百碗麵一定保質保量保味道,爺爺也一直是這麼做的,這對阿祁來說也是如此,他隻知君子慎獨,不欺暗室。食客無論老弱婦孺、高官商賈,一律贈送一盤小菜,一碟鴨腸。

冷風瑟瑟,阿祁在案板上放好光禿禿的鴨子,換了鍋水,又填了把柴,赤紅的火光在秋風中搖曳。少年掀開破舊的藍色門簾,走出屋子,蹲坐在台階上,抬頭望天,星河爛漫,銀河倒卷,可映襯在少年脊背上的火光卻依舊趕不走秋日透骨的寒。

少年也曾想飲馬江湖亦或是參軍報國,可家有老幼,又無親無友,隻好得守著這家不大的食肆,家裏還是有個能養家糊口的營生才是正經事。爺爺和妹妹是否吃飽穿暖始終是阿祁心中最大的牽掛。

阿祁有時也很羨慕江湖遊勇,就像今日午時過半帶著隨從的黑袍中年,明明隻有透過門楣的一個照麵,便壓得叫人喘不過氣來,不過如這般氣勢淩厲功力卓絕的人,終究是少數。

雖然這輩子都未必能餘暉牽瘦馬,仗劍走天涯,但阿祁還是像往常一樣趁著空閑功夫,錘煉拳腳,打磨氣力。直到鍋裏的水滾沸,他這才停下手裏的動作,一邊舒緩筋骨一邊熬煮鴨湯。這些都是一直住在大相國寺裏的瞎眼老乞丐喝醉後教給他的,老乞丐總說他沒慧根空有副好皮囊,阿祁也隻是笑笑,依舊每天給老乞丐送去飯菜。最近天氣轉涼,是時候得得空兒幫老人家拾些新茅草收拾些舊床被禦寒了,少年如是想到。

黑夜無言,原本隻有湯水沸騰和木柴劈啪燃燒聲的夜晚,阿祁忽然聽到了店裏碗碟破碎的聲音,循聲而去,卻看見一個衣著單薄的小女孩兒正蹲在地上用蒼白的小手撿拾著碎瓷片,臉上布滿了淚痕。

這是他的妹妹沈一,爺爺說妹妹尚在繈褓時,父母便不知所蹤,隻獨留下老爺子拉扯年幼的妹妹,過了不久又在店門口撿到了自己。剛過溫飽的的爺孫倆從此又多了雙嘴,但心中有盼頭兒的日子終歸過得有滋有味。

阿祁輕輕蹲下身子,用袖口拭去了沈一眼角的淚痕,可少女隻是站在他的麵前,一雙瑞鳳眼便立時布滿了水霧,身子也在止不住地顫抖,“對不起...哥哥我...”

阿祁嘴角含笑,抱住了矮了他兩個頭還要多一點的妹妹,少女隻是緊張的低垂著雙手攥緊了不住顫抖的拳頭,把頭埋在阿祁的肩膀低聲啜泣,阿祁隻是踮起右腳聳起右肩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碎碎平,歲歲安,這是好兆頭。沒傷到就好啦,哥哥隻想你和爺爺一輩子開心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