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西北一個小山村裏,打我記事起,家裏永遠都是散不盡的中藥味。沒錯,我家是開中藥鋪的。
村裏的同齡小夥伴都不愛跟我玩,因為他們隻要有個頭疼腦熱,都得去找我爹瞧。
隻要不是大病,肯定少不得要喝那些苦藥湯子。藥到病除是真,從心而外的厭惡也是真。
父親的手藝是爺爺傳下來的,爺爺死的早。娘說爺爺死,就死在他那起死回生的杏林妙手上。所以爹每次給人瞧病,但凡達官顯貴,富甲一方,或江湖世家,娘是不允的。
這是怕爹重蹈覆轍。
爺爺到底“厲害”到啥程度我從未見識過,但爹隻繼承了他老人家不足三成的老手藝,就已成了十裏八鄉遠近聞名的神醫。
把我們祖孫三代懸壺濟世的妙術稱之為“老手藝”,這絕非是對傳統中醫的辱沒。
實則,爺爺和爹也從未以中醫自居。
但他們,非中醫卻勝中醫。
祝由科,全名祝由十三科,華夏傳承五千年之久的老手藝。民間喜歡叫我們“巫醫”!
如果要我細說,那可是要追溯到上古時代,炎黃二帝大戰蚩尤了。
爹是個老實人,家中凡事都是娘做主。
我記憶中,娘經常會操著一口濃重的大渣子味兒衝爹喊:
“秦老拐你嘎哈去?我跟你說了不許你醫誰誰誰嘛,你咋不聽呢,你想死就早點死,明兒我就帶著小朗改嫁。”
這個威脅其實挺不“人道”的,但偏偏對爹管用。
村裏人瞧頭疼腦熱能給幾個錢,一年下來,吃完年夜餃子,三口人可能就得為明年的生計發愁了。
日子雖然過的清貧,但一家三口相依為命,現在想來卻是我兒時記憶中回味的一抹“蜜糖”。
我六歲那年家裏發生了一件大事。
那天晚上九點多,我剛去鄰村給尕娃他爹送藥回來,就見院裏站著個老道。
老道滿麵銀須,頭頂戴著蓮花冠,手中托著七色拂塵。雖然他臉上的老褶堆在一起連蚊子都能擠死,但雙眼中卻毫無渾濁之氣。
與他對視,那奪人心魂的雙瞳猶如萬箭穿心般,讓我魂不守舍。登時就不自覺地癱倒在地。
“丫兒,出來吧,貧道知道你在。”
娘的乳名叫馬丫。
屋裏沒亮燈,靜悄悄的。哪怕是我,也一度覺得娘是跟爹出去瞧病了。
見屋裏沒人應,老道微微一笑,輕揮拂塵。
頓時一道炫目的七彩光芒打在門板上。
我家的門悄聲無息地開了。
“孩子,貧道渴了,不知可否討碗水酒呀?”
當時六歲的我,大腦中一片空白,完全是處於懵逼狀態。
這可不就是電視裏那些降妖除魔道士的仙法嗎?
這時,屋裏的燈亮了起來。
寂靜的夜中,可惜清晰地聽到娘小聲囑咐爹說:“想活命就別出去。”
娘手裏端著一碗酒,走到門口,雙膝一軟,噗通聲跪了下來。跪的很虔誠,絲毫不帶半分拖拉。
她雙手把酒高高舉過頭頂,恭敬道:“丫兒見過祖師爺,請您千萬別為難小朗。”
老道伸出大手,摸了摸我的腦袋,一臉慈祥道:“秦朗?倒是個好名字。秦朗,把酒給貧道拿來。”
在我印象裏,娘是家裏的頂梁柱,向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連山溝子裏的牛鬼蛇神,精精怪怪見了她都要退避三舍。
但娘跪了,那是不是說明眼前這個老道……
見我正一臉懵逼,娘衝我打了個眼色,示意我接過她手上的碗。
我接過這碗酒,學著娘的模樣也跪在了老道麵前。
娘都跪了,我跪一下肯定不虧的吧?
老道捧著碗,沒有一飲而盡,隻是低頭用嘴唇輕輕抿了口。
娘臉上立刻浮現出如釋重負的笑容,當即道:“喏,您可是喝了小朗敬的酒,您不能反悔了。”
“哈哈……哈哈哈……”
老道仰天大笑,隨後,把碗裏剩下的酒一股腦地灑在了地上。
我本以為這位“不速之客”是要就此離去了吧。
卻不曾想,他突然高聲喝道:“馬丫,你違背祖訓,躲到這窮山溝子裏與秦家人結婚生子,對得起你爺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