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神仙苑出來,縣太爺宋福搓了搓臉,長吐一氣,回頭看眼窗口正衝他揮手送別的曾竹鶴,笑到僵硬的臉頰再度堆起千重笑意。
“大人,這積水漲勢快的嚇人,多虧大人未仆先知,讓小人預備了這行舟……”
在樓下等候多時的師爺劃著一艘行舟徐徐過來。
宋福從水裏爬上船,也沒有在意渾身濕漉的狼狽之態被樓上之人看到,衝師爺擺擺手,示意趕緊離開。
坐在舟頭,直到徹底遠離神仙苑後,宋福堆笑的神色方才徹底肅沉下來,望著濃墨雲層思緒流轉不定。
那個來自京都的曾竹鶴此行目的,除卻明麵上的“伸手要錢”,還有更深一層意思不言自明:替聖上探聽各地州府縣衙口風。
庚朝疆域廣闊,共有大小360州之數,後又依據山川形勢將其分為十道,荒州等20州因居於隴山之西,故而被劃入為隴右道。
十道名義上最高指揮官稱為巡查使,由庚朝大帝親自委派人選,因而這巡查使算是自帶尚方寶劍,權柄煊赫。
奈何十道轄下州數眾多,諸官盡管心存畏懼,但終究說來他們才是手握實權的地頭蛇,明麵上可以給所謂的巡查使麵子,一旦牽涉自身利益,這種流於表麵的服從也就變成一紙空文。
隴右道南通吐蕃,西北接連大小突厥,成犄角相夾之勢,地勢不可謂不重要。
因這大小突厥和吐蕃常年擾境,使得毗鄰而居的隴右道民不聊生,庚朝為守住這塊窮鄉僻壤之地,不可謂不花心血。
除卻常年駐兵隴右道五十萬之眾,以便固守國門,再就是興師動眾挖掘了一條貫通東西的千裏水路——大運河,方便隴京兩地的東西來往。
如今京都圍陷,人人自危,正值用兵之計,而隴右道駐兵五十萬之眾,自然首當其衝成為考慮的目標。
但大小突厥自非善茬,倘若發現駐兵有所變動,屆時必然舉兵來犯,一旦如此,整個隴右道勢必岌岌可危,這也絕非是穩坐京都的聖上所想看到的局麵。
因此,派人來隴右道探探口風,聽取各地州縣真實想法,就成了必要條件。
這些念想在心頭一閃而過,宋福揉了揉肥嘟嘟的胖臉,他相信,在隴右道其他州縣,想必同樣會有“曾竹鶴”這麼做。
至於結果如何,他無法揣度,至少太平縣是再難壓榨出一點油水了。
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這大抵是上麵的真實意思,而那曾竹鶴之所以隻字未提征丁充軍,宋福眼下深思後,認為大抵是那古龍縣刁民舉旗造反幫了反忙。
“看來京都形勢比想象的要危急……”
宋福隱隱擔憂,心中一歎,舉全國之力圍救京都,似乎已經印證了他的猜測。
一路回到縣衙,洗換上淨衣,吃過丫鬟端上的飯菜,宋福閉眼養神片刻,這才喚來師爺,按揉著眉頭,心身俱疲,開口吩咐道:“城中積水嚴重,縣衙這點人手已經是杯水車薪,你馬上修書一封,飛書給刺史大人,速速申求援救!”
“大人,那這兩日……”
師爺拱了拱手問道,從神仙苑回來的路上,縣城百姓的慘態曆曆在目,即便明白天災難擋,但他心底終究還是覺得應該有所作為才對。
況且,飛書刺史大人最快也需要兩天時間,而這兩天對於城中十二萬六千餘眾的百姓,大抵會是煉獄般的光景。
“天災豈是人力可擋?”
宋福歎口氣,看眼師爺揮了揮手,“等待救援方是上策,退下吧!”
師爺轉身退去,待跨過門檻時,宋福想了想,抬抬眼皮,開口吩咐:“這兩天就不要食肉了,天災之前,老爺不想惹得天怒人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