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言苦澀將他的心一層層包裹住,痛到極致竟隻剩下空洞感,再也感覺不到痛感。
結束了!
一切就這麼結束了!原來竟是這麼簡單!
向淩突然笑了,卻無法再承受更多,抄起離婚協議書便轉身就走。“你好好保重!”
隻是,背過身子的那一瞬,一顆晶瑩的淚珠悄然自他臉頰滑落。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對她使用催眠術的一天。他雖曾刻苦研習過高級催眠術,卻極少對人使用,更多的時候隻是淺度自我催眠,幫助自己平心靜氣。怎麼也沒有想到,第一次使用高級催眠術控製人的意誌,對象竟會是她,而所為的竟是斬斷兩個人的最後聯係。
多麼地諷刺!曾經為愛求不得而傷而痛之時,他尚不願利用催眠她來成全自己。如今卻……
人生果然沒有絕對的事,不走到那一步,誰也無法預想會發生些什麼事。
“向淩……”好半晌過去,楚恒才像是如夢初醒,乍然跳起,衝出房外追尋他的身影。
“向淩……”她頹然地跪坐在門口,無助地看著她絕塵而去的車尾亦從視線裏消失。
她呆呆地望著前方,隻覺得眼裏有溫熱的液體不停地湧出來,怎麼忍也忍不住,一顆顆自臉頰滑落,無聲地融入膝下的泥土裏。
頭痛欲裂,隻不斷地重複播放著她躺上病床上等待人流時的影像以及她緩緩在紙張之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心裏的厭棄一層裹著一層,不斷地加深。
怎麼也想不明白,她怎麼就會鬼迷心竅地簽了離婚協議書?
痛苦地閉眸,腦海裏突然清晰地響起這段話。
別人如何我不管,可是我要的從來很簡單,隻求一人一世界。
但是楚恒,你連這對眼相視的唯一都不願給我,哪怕你隻有一點點看重我,你都不會舍得將你我之間最深刻的聯係給斬斷。
她想開口說不是,真的不是。可是所有話語卻被封在喉間,腦海裏突然出現她決然而然地簽下那張手術保證書,躺在病床上接受術前準備的影像,霎時,滿腔的辯解之詞變得蒼白無力,隻被壓得她喘不過氣的愧疚充斥著……
確實是她親手將兩人之間最深刻的聯係給斬斷的,是她親手扼殺了兩人的骨肉,所以他寒了心,才會鐵下了心親手斬斷兩人最後的聯係。
哈哈哈……原來這一切苦果都是她自己的釀成的,到底是自作自受了!
淩厲的風,吹痛了向淩的雙耳,黑暗中,他卻隻一動不動地憑著石欄,俯瞰夜色下隨風飄曳的叢林。
上一次,拉著她往塔山上跑,她染著淚意依在他懷裏的情景還曆曆在目,而如今,兩人卻是徹底沒了瓜葛……
他眉目未動,眸光未閃,長睫下卻流露出不自知的蒼茫與悲涼,手卻不期然捂上肚腹,似乎胃部的灼痛感便又重新作痛。
他突然一笑,捂著胃邁步離開。
車子沿著山路而下,離開了塔山,在不知過了多久之後,又開始沿著另一條山道而上。
當他停車後徒步登上極頂,舉目四望,整座蓮花峰就像在霧裏飄一樣。站在當初兩人共同佇立過的位置,一個人,沉靜地望著東方。
當晨曦破曉而出,他仍舊一動不動,自始至終表情絲毫未變,就那樣冷淡地看著。隻是,嘴邊卻緩緩漫出一抹輕淺的笑。心裏有種想法破繭而出。
楚恒,我要忘了你!我一定會忘了你!
總有一天,我要徹徹底底地忘了你!讓你在我心裏,不留一點痕跡。那樣,我的心,就不會如此刻般,空洞過後,是一下又一下加倍地鈍痛著!我真的累了!
自我解嘲一笑,驀然想起偶然在網絡上看到的一句話,有多少曾經敗給一句我累了,有多少青春就這樣荒蕪了,又有多少我愛你變成了我曾經愛過你!
或許……某一天再回首,他也會變成曾經愛過楚恒而已……也許!
手裏提著剛從超市裏買到的盒裝方便麵,楚恒臉色蒼白,模樣清減憔悴,雙目無神地木然走著。
身後兩個女人時不時的嘰嘰喳喳,她一點回頭看的渴望也沒有。隻知道她們打從她進入超市時注意到她的存在後,就一直喁喁私語,似乎是在對她評頭論足的。
然後她買好離開,她們也如影隨行,跟在身後。
她不認得她們是誰,隻隱約覺得有些眼熟,估計是附近的住戶吧。
可是,不管她們是誰,她都沒有興趣知道。她隻想快點回家,然後安心地在家裏好好呆著,哪兒也不去。
對!她要好好在家裏呆著!
她加快腳上的步伐,逃命似的進了家門,“砰”一聲關上了外圍的矮門。
王太太和陳太太相覷一眼,眼裏閃著同樣不懷好意的微笑。
“她這是怎麼了?活像見到鬼似的?”王太太瞟了日式別墅雪白的圍牆,率先開口笑道。
“我看她現在這個樣子就像個鬼。”陳太太抬手捂唇,笑得花枝亂顫。
王太太聞言更是一陣迷惑,“是呀,她、她怎麼會搞成這樣?”跟以前意氣風發的都會女強人形象差之不止十萬八千裏。
陳太太一記冷哼,惡毒猜測道,“九成九是那小白臉老公受不了她,自己離開了吧?”這幾天都沒看到他的人了呢。
“哦?”王太太被挑起興致,雙眼閃著八卦的光芒。
陳太太一副擔心隔牆有耳狀,拉了拉王太太的手,“來,上我家說去,別教人聽了。”
王太太立馬點頭如搗蒜。
“向淩剛來過。”
楚恒怎麼也沒想到,一進屋裏,楚成淵赫然坐在小客廳中。然而,更教她意外的是,他說向淩回來過。
“那他現在人呢?人呢?”手裏的提袋自手中滑落,她一個箭步上前,激動地拉著楚成淵的手,一臉狂亂地追問。等不到回答,她又眼神淩亂地滿屋子尋找他的身影,樣子近似歇斯底裏。
楚成淵看著這樣的楚恒,心裏悄然劃過一抹痛意,竟是真的心疼不已。
“爸,你告訴我,他上哪兒去了?他人呢?嗯?”頓了一下,她又自責不已地道:“我就知道我該好好在家裏呆著,不該離開半分半刻的。他果然還是回來了!”語畢,她竟扯起一抹笑,他果然還是後悔離婚了嗎?是不是回來告訴她,願意再給她一次機會?嗬嗬……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的!
楚成淵難以置信地看著她又哭又笑的樣子,仍是無法將她自記憶中那個高貴冷豔的模樣重疊在一起。
“爸,向淩上哪兒了?人呢?”
楚成淵刻滿風霜的老眼不禁浮起一抹水光,竟有些不忍直視地別開眼。
“爸,求你告訴我!”
求?楚成淵不禁自嘲一笑。
曾經他想做的是狠狠地打擊她,看著她挫敗的模樣,想從那張高傲的嘴裏說出懇求的話,承認自己確實沒什麼資本值得他驕傲。可是,當他此時此刻如願聽到了,卻隻感到滿腔苦澀與深深的憐惜。
“咳——”大病一場還未痊愈的身軀,負荷了太多種複雜的情緒,引發一陣陣濁重的咳意,讓他咳得滿臉通紅。
待氣息平穩下來,他才不忍地看向楚恒,“向淩回來拿護照,還有這個——”他略一猶豫,才拿出放在身邊的小本子交到楚恒手上。那是向淩特地帶來給楚恒的,他要給她看清他的決心。讓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兩人之間確實已經再無一絲一縷的聯係了。
楚恒瞠大了眼,死死地盯著離婚證三字。
她石化當場,久久無法接受命運跟她開的殘忍玩笑。
楚成淵看著她的臉,那深受打擊的模樣,眼淚將泫未泫,苦苦咬唇不讓自己哭出聲,刹那間像被人毫無預警地掐住心髒,疼得無法呼吸。
直到這一刻,他終於明白,原來自己潛意識從不曾懷疑,她是他的女兒。
即使曾經因打不開心結而錯待過她,卻見不得她真的受傷難過。
再沒有哪一刻更清楚地意識到,這就是他的女兒,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骨肉,是他唯一的親人。
“你要去哪兒?”回過神來,才發現楚恒不知何時揉皺了手裏的紅褐色本子,撒腿就往門外衝。
楚恒頓住腳步,半回過頭,咬唇不語。
楚成淵無奈地輕歎了聲,“既然他現在不想見你,你何妨成全他,讓彼此先冷靜一下?現在,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更重要的事?
楚恒瞪著他,那眼神像是要把他釘在那裏,明明嘴邊還浮現著一絲哭意,眼神卻寒意刺骨。“眼下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比向淩更重要!”
“好……是我口誤。”楚成淵有些哭笑不得地認錯,在楚恒臉色稍緩之後,他卻是一臉嚴肅地朝她說道:“如果不想你和向淩的孩子
——我的外孫白白失去的話,現在馬上去整理一下儀容,跟我到楚氏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