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睡夢中，那一種真實的下墜感仍是讓他修長的身子抽搐了下，額間汗珠密布。
衣袂飄飛聲，回憶裏巨大的血窪，幻想中的稚嫩嗓音，一聲聲地喊著“媽媽！媽媽……”
孩子……孩子……
帶著巨大的無能為力感，他在夢中發出負傷野獸般的哀鳴，自夢中醒了過來。
眼前海天一色的場景讓他漸漸清醒，深眸看著海浪依舊一下又一下地拍打著礁石，不由得閉眸聽著這天然的節拍，給自己下著心理指示。
該回去了！
“你真的覺得自己能狠下心拿掉它？”
楚恒一窒，這才是讓她最為矛盾的地方，對這孩子她並非沒有期待。
莫允柔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嘴裏對向淩嚷的那些阻礙自己的理由，不過是在說服自己狠下心。
“其實我覺得你說的不對，事業沒了靠努力還能有東山再起的時候；可是孩子不一樣，每一個孩子都是獨一無二的，而且它的到來需要緣份，並非光靠努力就能得到。你不妨看看於簫他們，你以為她和向珩不想要孩子嗎？偏偏檢查結果告訴他們夫妻雙方身體健康無礙，可就是懷不上。”
楚恒有些訝異地抬眼，她一直以為二嫂也是跟她一樣，事業心切，所以才沒要孩子的。
“你該試著站在小叔的角度想一想，你知道他有多喜歡小孩嗎？衝著這一點，你就不該親手扼殺他的骨肉。”
“我……”楚恒瞪大了眼，心裏強壓下去的罪惡感再度抬頭，陰惻惻地朝她露出獠牙。
“你先別衝動，再好好想想。也別將事業看得太重，如果要將自己餘生全耗在這上頭，那未免無趣了些。”
“不是的……”她沒有打算將自己的餘生全耗在事業上，將這一切看重，也並非自己利益熏心，掌控欲旺盛。她隻是想在最快的時間內，向父親證明自己的能力，教他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聽我的，一定要記得珍惜眼前人，不然今後自己就隻能啃著悔恨度日了。”莫允柔有些語重心長，生怕楚恒走錯一步，步了她妹妹的後塵。這也是她一直對楚恒照顧有加的原因，第一眼見到她，她就有種看到以前那個妹妹的感覺。就長相而言並不像，但兩人那個氣場和神態卻出奇地像。
楚恒遲疑地愣在當場，內心掙紮不已。原已做好的決定，也已開始動搖不已。
猶豫間，庭院漸漸走出一道修長的身影，越行越近。她驀地靈台一片清明，緩緩牽起一笑，鄭而重之地輕答道：“好。”
在這一刻，她是真的想為了他，放棄自己追逐許久的目標，想為他承受著這陌生而難受的妊娠反應，想留下他們的孩子。隻可惜，事常與願違。
“今天是什麼菜？”
“番茄醬牛肝。”向淩回頭，淡笑著回答。他五官本就生得極為出色，此刻眉眼含笑，眸波生輝，魅力值更是飆升數倍，顯得極為惑人。然而，他身上那股靜蘊的氣質，太過幹淨純粹，總讓人有種聖潔之感，柔和而舒服，卻又神聖而不可侵犯。
楚恒回以淺淺一笑，捕捉到他的目光在掃過來的一瞬間變得無比的柔和，像這一個春之季的水那樣溫軟，眼底的純澈化作漣漪的水波，一圈一圈地在眸心擴散開來。
這個決定是對的吧？
自那一天，她拉著他歸來的身影跟他說了決定之後，他的心情一直處於極度亢奮的狀態。她能清楚地感覺到，他這幾日的心情一直很好，連一直藏在眸心深處的淡淡憂鬱也一並無蹤。
她答應他一切以寶寶為主，也一並請他答應，如若身體允許，她要繼續上班。
沒錯，她是在心裏做好了失去楚氏大權的準備，可要她什麼也不做便放棄，她卻也無法做到。於是，盡人事，聽天命吧。
他沒反對，隻是苦了他三餐變著花樣往楚氏給她送飯。但因為有了期待，所以對這一切，他是甘之如飴。
盡管楚恒早上起來依舊會晨吐不止，但自從她發現自己對酸甜味比較鍾愛，吃了也不會引起反胃嘔吐之後，向淩便主要用番茄和檸檬變著菜色做給她吃，而且為了顧及孕期的營養，他不厭其煩地上網查資料記食譜。就算被楚恒取笑他像個備考的高三生，他也隻是摸摸鼻子笑得很無辜。然而成效便也出來了，找對味，楚恒嘔吐的次數減少，營養照顧得到，精神便不至於那麼差。所以，這幾天，她照常上班，辦公效率也還可以。每天準時下班，做不完的工作她會帶回家，精神還支撐得住時就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卻意外地發現，這幾日過得充實而又輕鬆許多，並不若之前那樣地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