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矜自認並不是一個衝動多疑的人,她從小便極為沉靜理智,是父母眼裏最懂事的孩子,是弟妹心中最可靠的長姐,也是家族故土最引以為傲的天才。
她見識過無數紅塵□□,也目睹過一場場悲歡離合,她擁有自己的至親摯友,也曾經曆過生離死別,她珍視所有情感,同時又不會強求。
她或許永遠也體會不到世間情愛的美好,如果她的生命中從未出現過容辭。
那時候的容辭,待她當真是極好極好的。
不是浮於表麵的好,而是打心底裏流露出的深情。
青澀的少年總會情不自禁偷看她幾眼,即便不善言辭,也要硬著頭皮與她尬聊,時不時變出個小玩意兒,見她喜歡,便一言不發塞進她手中,然後微紅著臉走開。
雖然都是些不值錢的普通物件,但當年每樣他送的東西,她都一一收起來了,一件也未曾落下。
那個時候的她一心向道成神,原本對情愛並沒有過多向往,然而容辭的出現,卻驟然打破了她所有的認知。
他們相識於年少,她助他渡劫,他便投桃報李,護她一路前行。
兩人相互扶持,又相互試探,縱然懵懂,也甘之如飴。
她才知道原來有一種愛,會在不經意中浸透骨髓,隨著歲月的流逝一點一點陪著對方走過所有艱難困苦,與他共曆一切生死之劫,然後一同突破五品,六品,七品,直至飛升神境,他們永世不會分離。
其實她生來也不是一個多麼無私奉獻舍己為人之人,而恰恰因為是他,所以那年仙魔鏖戰,她才願意不惜代價去守護,守護他所要守護的仙界宗門,守護她視若珍寶的至親至愛……
他保護她,她也保護他;她陪伴他,他亦等候她。
她以為這世上最浪漫又最堅貞的愛情應當莫過於此了吧?
直到……那個承諾等她永生永世的少年,卻在午夜夢回之時,喊出另一個人的名字。
“主人~”
正當她默然沉思之際,一隻毛茸茸的小東西“蹭”地一下躍了過來,穩穩當當跳進她懷裏。
她下意識伸手接住,稍稍回神:“真兒,怎麼了?”
霍玨撇嘴,他還想問她怎麼了,這女人大清早的魂不守舍,哼,難道又在想容辭麼?
“主人,我有幾本書看不懂,你能幫幫我嗎?”小狐狸眨巴著眼真誠道。
元矜抱著小家夥放至一旁桌麵上,垂首低道:“真兒,我今日實在沒心情,你自己去玩兒吧。”
昨夜容辭與她解釋了很多,告訴她之所以喊出莫姑娘的名字,是因為夢中出現了許多奇怪的畫麵,他還告訴她,這些年他對她對情意從未變過。
她當時一言未發,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懷疑和沉默,漸漸冷靜下來,如玉般的麵容在月光映照下又恢複成初始的寒冰之色,她這才驚覺,他現下已是人人尊崇的仙盟首座,而非記憶中一腔熱忱的白衣少年。
半晌,兩人相顧無言。
最後終是她率先起身:“我們還是分開一段時間吧。”
然而將將抬步,便被他抓住手腕,凝眉沉聲道:“該走的是我,阿衿,抱歉。”
說罷便跨入虛空中不見蹤影。
元矜垂放於桌邊的五指漸漸蜷縮,直到一個溫熱的東西湊過來舔了舔方才一鬆,隻見小家夥正蹲在她手邊,大眼睛黑不溜秋,正歪著腦袋看她:
“主人,你怎麼了?”
“沒事,”元矜輕輕搖頭,目光落到眼前的小狐狸身上,不再去想那人:“罷了,你不是有幾本書不懂麼,拿出來吧。”
霍玨一頓,不覺眯了眯眼,背過身子,爪子伸進儲物袋中窸窸窣窣掏出三本冊子來。
“玨玨,你不是從那堆禁書裏精心挑選了好多嗎,怎麼反倒拿了幾本無關痛癢的出來?”紙人不解道。
“著什麼急,”少年揚唇:“凡事都要循序漸進,太過刻意必然適得其反。”
紙人聽完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玨玨,還是你厲害。”
昨日它眼看著玨玨整理那些亂七八糟的書冊,發現他挑出的大多帶有禁忌師徒字眼,再不然就是替身狗血虐心……行吧,它可算明白了這隻狐狸的用意了。
用話本潛移默化,從而誘導暗示,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但他確定元矜會對這些書感興趣麼?
然這回出乎它意料,元矜瞟完幾冊封皮後,並未興致缺缺,反倒揚眉望向霍玨,頗為意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