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
溫和且蒼老的聲音，輕輕拂過陳雲的耳郭，再流入他的腦海，擦拭著他的疲憊。
人聲也可以這般清涼醒神麼？
不對....是誰在說話？
陳雲迷茫的睜開眼，麵前是一位身材高大的老者，正居高臨下看著他。
老者麵容慈祥、氣質溫潤，花白胡須與一身潔白的長袍，更顯得幾分從容和煦。
而身處之地，是一間典雅的木屋，一老一少二人，正站在窗邊。
陳雲清秀的麵孔上微微錯愕，他不是在家中睡覺麼？
什麼時候站在這裏了？
這個老者是是誰？
“你可以叫我夫子。”
老者哂然一笑，轉身看向窗外，窗外的小池塘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起了縷縷碧波。
“夫子？”
陳雲咀嚼二字，對現在的處境百思不得其解.....這莫非是夢境？
夫子沉吟道：“胸中鬱結之氣何來？”
陳雲一愣，胸口沉悶不暢的感覺，已經伴隨他許多年了。
在這種感覺侵染下，他自閉，他不言，他痛苦。
換作往常，陳雲連話都不會與他人說，但麵對這位夫子，不知為何，他從心裏不願拒絕。
他淡淡道：“我父母在我小時候每天吵架.....我哭過、鬧過，但他們還是不停歇的爭吵，後來我不再哭了，也不再鬧了，隻會站在角落裏看著他們.....他們離婚了，我母親走了，我父親也不願管我，他又娶了個女人，這個女人對我很好，可我再也感覺不到任何溫暖....後來我父親死了......其實我早就覺得人這一生沒什麼意思，隻有無邊的乏味。”
寥寥幾句話，平淡裏還帶著幾分無所謂。
夫子聽完後，反問道：“你覺得什麼樣的人生才有意思？”
陳雲沉默了，是啊，什麼樣的有意思？
因為感覺沒意思，所以他根本沒想過什麼有意思。
“我不知道。”
陳雲搖搖頭，也不太想知道。
夫子聞言輕笑數聲。
眼前突然光華一轉。
陳雲發現自己在水裏，被清涼的水包裹著，而夫子正站在窗前，微笑的看著他。
他沒有窒息感，清澈池塘水麵，淩淩波光中倒映著他....一尾紅魚。
我是魚？
陳雲下意識擺了擺尾巴，水流推動著他漂浮搖曳，自在而逍遙。
我不是我了....不知怎的，陳雲忽然感到片刻心安。
幾條小魚兒在他周身遊蕩，時而親昵的用嘴唇撫過他的身體，魚兒們吞吐的水流，滑過他身體也有些許瘙癢。
陳雲漸漸癡了，吞吐著清水，與小魚們追逐嬉鬧，或於水底積聚力量，從水麵一躍而起，再與飛舞而下的落葉，一齊跌入水中。
他現在就是魚，已然忘了曾經身為人的歡樂或者痛苦。
對他來說，小池塘就是世界，邊遊邊忘，忘多了，就會快樂。
餓了就吃些水蟲，累了就飄在水中隨波逐流，這何嚐不是快樂。
不知多少個日夜，有的魚兒小夥伴老死了，又有新的小魚兒開始戲耍魚生。
周而複始，生生不息。
但陳雲漸漸有些力不從心，尾巴的幅度越擺越小，他縮在角落裏，試圖躲避魚生魚死。
我也要死了麼？
我？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我是......陳雲呀？
夫子站在窗邊笑而不語，在陳雲生死彌留之際，輕輕揮手。
陳雲再度變成人身，來到他麵前。
水中日月，恍如隔世。
陳雲看著池塘裏，那裏一尾鱗片暗淡的紅魚，正吃力的吞吐清水.......老魚將死。
“如何？”
夫子捋著胡須問道，白發隨風輕輕舞動，有種超然物外之感。
陳雲長舒一口氣，從魚之回憶中回神，自己好像忘記了許多，得到了許多，可仔細想來，什麼都沒有忘記，什麼都沒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