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防,我本已無心帝位,守著聚仙樓做一名安份守已的百姓不也挺好?相信祖父在天有靈,他老人家亦不會強求於我。”話已至此,他再次表明他已放棄了帝位,望她亦不要再執著下去。
許平君闔上雙眸,甚為疲憊。
若真能如此,就算粗茶淡飯她亦甘之如飴!
然,事實已容不得她作此想!
“夫君何出此言?大丈夫誌在天下,怎能有如此玩物喪誌的想法?”她出口相諷,背著的麵容無聲流下兩行清淚。
“你……”劉病已氣結,口中卻始終無法出惡言,隻能氣得渾身發顫,一身漸濃的殺氣驚得窗台外樹枝頭的鳥兒紛紛離梢,拍翅驚飛。
“請夫君三思。”她卻恍若未聞,仍舊淡漠。
“昨夜一宿春宵,纏綿情意,莫非便是為了今日的決絕?小平君,你回答我!”雖已知答案,氣極的他卻仍想聽她親口否決。
“夫君,無論如何,為妻隻是想為你多做些……”
“夠了!”他冷斥,不願再聽下去,慢慢冷笑了起來,大讚:“好!好!真是好極!我劉病已真是祖上積德,此生竟娶了如此賢惠淑良的夫人!”
她幽然無情的答案,已盡數澆滅他心頭最後的希冀。
不再彌留,他轉身拂袖離去。
劉病已舉步踏出寢居裏間,臨出寢居大門之際,他頓然止步,回望裏間內那張麵著柔光而顯得愈發虛無飄渺的側容,他冷冷說道:“為夫隻希望,有朝一日,夫人莫要悔之!”
他再三拒絕,她卻再三重提,既然她固執成性,不聽他半言,那麼他亦不必再廢口舌。
她要他娶,他便如了她的願!
在劉病已踏出兩人的寢居之後,許平君再也支持不住虛脫的身子,伸手驚惶抓住窗台旁的燈台,她的淚無聲落下。
有因必有果,她既已知曉果,無力改變之下,她隻能在有限的日子裏多為他做些事情。
她怕來不及,即便她的手段有些激進,有些極端。
可她沒有選擇,她無法選擇。
讓他再娶,還是她親手逼他再娶,她知道很殘忍,對他,對她,都很殘忍!
他不願,她亦不願啊!
他痛,她更是痛徹心扉!
跪在母親墳前,許平君默默無語,淚一滴一滴地垂下臉頰,摻入黃土。
“娘親,女兒不知這麼做是否對了,但女兒卻明白事已至此,已無回轉的餘地。”她輕聲念著,“若非早年為救病已而斷去上官小妹的情意,如今就憑她對病已的深情,必也能助病已一臂之力。然而禍福相依,有得有失,早年女兒與鉤戈夫人許下約定,她施法斷去上官小妹情根保住病已,女兒則要設法除去劉賀……”
輕歎氣,她模糊的眼望著滿山的孤寂,一陣涼風吹過,竟深深摻入她的心底,她一陣發抖,“女兒沒有做到,反而力保劉賀,實是有愧鉤戈夫人,理應受到報應。卻不曾想,不孝女兒竟是累得娘親命喪九泉!”
許平君說到此,已是泣不成聲,重重磕下頭,悲憤而道:“娘親!女兒不孝!”
三日後,劉病已迎霍成君過門,與許平君平起平坐,視為平妻。
元平元年,七月。
劉賀自登位即時起二十七日內,便做了一千一百貳拾柒件荒唐事。
霍光以其不堪重任,與大臣奏請上官太後下詔,於同月廢黜了他,並親自送他回到封地昌邑,削去王號,給他食邑二千戶。
同年,七月庚申日。
漢武帝劉徹嫡曾孫、戾太子劉據孫、史皇孫劉進子劉病已被上官太後封為陽武侯,年僅十七。
隨之,一個時辰後。
劉病已即被擁立為帝。
“謝謝。”長安城效外,嚴羅敷輕聲道謝。
“不必,我不過是求個問心無愧。”許平君抿唇輕笑,看向嚴羅敷身後不遠處的馬車,布簾隨風微蕩,她知道馬車內那隱隱的身影正深深地看著她,“王妃快走吧,莫讓王爺久等了。”
日暮月移,正如人生路,起起落落。
轉身往回走,她抬首望著城牆上的“長安城”三個大字。
許久,她竟是移不開眼,更移不動步伐。
或許,這將是她的長眠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