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緹騎楊翰抓捕日昇號大東家李高全的時候,黃豔娘也在場,唱的是《賈太傅諍諫漢文帝》和《精忠旌》。
說起來這江南名家黃豔娘,早就有了正經營生,乃是鬆江府織造局的秀娘,帶著數百個女子在織染繡紡,生活極為安穩,而且又嫁了人。
黃豔娘今天本不想來,但是奈何請她的人,給的實在是太多了。
這筆錢能給織造局添數百紡機,她隻能再拿起了琵琶彈唱。
今天的舊院高閣內,不是很太平,不斷有人奔走高喊,黃豔娘有些厭倦這樣的風月煙花之地,索性不唱隻彈,頗有些任性。
但沒人敢攔著,也沒人分說,據說這黃豔娘和應天府指揮使楊翰關係匪淺。
楊翰就是當年帶著五個兄弟,在大同府外想要在敵營之內救出稽戾王的那人,乃是南鎮撫司右都督。
楊翰另外一個不為人知的身份,他是天子緹騎之一,昨日楊翰到了鬆江府配合李賓言逮捕了浙江巡撫陳祖輝。
從來沒有空穴來風,黃豔娘和楊翰的確又瓜葛,至於楊翰什麼時候和黃豔娘勾搭上了,這就得提到緣分二字了。
每次楊翰抓人,黃豔娘都在場,這一來二去,黃豔娘進入南鎮撫司的次數多了,自然也就熟稔了。
不得不說,緣一字,妙不可言。
而今天,楊翰也帶著數十緹騎在場,緹騎們都做了喬裝打扮,怕就是怕鬧出什麼亂子來。
“放了!放了!”一個小廝手裏高舉著一個牌子大聲的喊著,兩浙商總費亦應的商鋪,今天放出了最後一批拆股認籌的票證,三年之期,到底費亦應膽子小,沒敢放出五年之期的票證。
因為又多拆股認籌了三年的商舶,鬆江府的舶股的價格終於止住了上漲的趨勢,並且略微下挫。
黃豔娘聽聞此句,故意撥片弄斷了一根琴弦,隨手將琴弦一扔,不再彈了,場已經開了,她便不再留。
昨夜楊翰說要看她彈琴,黃豔娘知道沒什麼好事。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另外一個小廝張皇失措的跑了進來,大聲的喊道:“海禁了!海禁了!”
黃豔娘挎著楊翰的手臂,走出了這舊院高閣,也沒管身後的熱鬧,有幾分慵懶的伸著懶腰,她五年前喪夫,本來打算弄個貞節牌坊,沒成想這楊翰把她的生活撕開,硬生生的擠了進來。
楊翰也沒虧待黃豔娘,給黃豔娘繼室的名分,楊翰的妻子死在了正統十四年的土木堡天變的喪亂之中。
細細算下,楊翰其實和稽戾王有破家之仇,但在大同府外,楊翰還是帶著五個兄弟,深入虜營,打算救出稽戾王,因為稽戾王是當時大明的皇帝,若不救,可能會有更多的大明百姓破家滅戶。
最後的結果自然是好的,稽戾王死在了陛下的手中,楊翰大醉一場,大喊天日昭昭老天有眼。
“夫君,早些回來,這閣樓裏,都是些蠢貨罷了,不惜的救。”黃豔娘眉眼含情,小別勝新婚,楊翰昨日到了鬆江府又忙於公務,他們已經三個月未見了。
“傍晚弄個魚湯,我回去吃飯。”楊翰和黃豔娘依依惜別。
費亦應這次拆了三年的商舶股,還下了重套,這次認籌最低溢價都是三倍,到倭國的商舶甚至溢價了十倍,而且整批賣,不零售,像極了當年陛下在南衙時賣煤炸的模樣。
唯一的區別是陛下當年反複下旨申飭告誡,語重心長,唯恐利欲熏心之徒誤入歧途,敦敦教誨他們迷途知返,懸崖勒馬,甚至還親自下場,叫囂著不要著了皇爺爺的道兒,當然良言難勸找死鬼,敦敦教導的作用微乎其微。
徐承宗這些人辦事,那是暗搓搓的辦,無所不用其極,陰險狡詐,層層設套。
所以,江南五省三十七府無不懷念陛下在南京。
至少陛下在南京,勢要豪右還知道娜些能碰,哪些不能碰,哪些賺大錢。
現如今,江南誰人不言陛下仁善?
楊翰進了閣樓內,正看到一個人影從五樓墜下,頭朝地,落地之後,手腳抽搐了幾下,眼看著是活不成了。
隨後又有十幾人一躍而下,驚恐的喊叫聲此起彼伏。
這些人一身羅錦,一看就是大富大貴。
徐承宗清楚的明白,商舶拆股認籌這事,既然要戳破,既然有人要付出代價,那就隻能苦一苦勢要巨富。
終究是勢要豪右、巨商富賈承擔了所有。
楊翰砸了咂嘴,娘子說得對,都是些蠢貨,陛下說的多明白:投機就是比誰更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