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明仁宗開始到稽戾王,這二十八年的時間,終於將當初建設的毀的一幹二淨。
朱祁鈺說完了,整個會議室內一片沉默,安靜到了極點。
陛下所說的都是實情,正統年間的事兒,他們大多都是親曆者,現在想要重新建設大明造船業,比當初永樂年間更加困難。
因為人心已經完全散了,還想著開海的基本都是孤魂野鬼,也沒有那個條件了。
朱祁鈺看著群臣,平靜的說道:“造船可以,錢不是問題,戶部沒有銀子,朕有的是。”
“可是怎麼造?”
“木材用什麼?工匠從哪裏找?廠建在哪裏?造多少?造什麼?這都需要細細商量才是。”
鹽鐵財經會議第一次如此的安靜,陛下說了現象,也說了問題,更找了具體的原因,現在是解決方案的討論了。
於謙看著眾人都不說話,開口說道:“陛下,其實沒想的那麼糟糕,比如最棘手的船匠之事,陛下下旨號召船匠到造船廠做住坐工匠,自然就有船匠了。”
朱祁鈺眉頭緊皺的看著於謙,因為於謙說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話。
什麼叫做自然就有了?難不成真的有一聲令下,華夏十萬工匠紛至遝來的事情發生?
“真的嗎?”朱祁鈺疑惑的問道。
於謙點頭說道:“真的,陛下下旨之後,送死的事兒,都有人做。”
“正統十四年十月出,瓦剌破紫荊關入京畿,臣上奏要出城守戰,二十二萬人都出城,駐紮在了城外民舍。”
“景泰元年正月,聞瓦剌再度南下戰宣府,潁國公楊武襄楊洪下令組建墩台遠侯夜不收,陛下賜飛魚服,二百八十二人應征,夜不收哨,深入虜營。”
“現如今夜不收已有三千餘人,依舊散在草原上,韃靼、兀良哈不敢拿下,因為一旦南下,這三千夜不收就會把他們的後方攪成一鍋粥。”
“景泰三年南衙叛亂,貴州九溪十八洞,就連羅炳忠這樣的舉人都去了貴州,至今四勇團營仍在貴州。”
“陛下,工匠之事勿慮,定策之後,自然會有。”
於謙舉了很多的例子,這一件件一樁樁,無不在說明一個問題,朱祁鈺手中的聖旨,重若萬鈞。
於謙總結性的說道:“陛下,木料、選址、營建這類的事,自然要細細商定,唯獨人的事兒,不用當做顧慮。”
“從古至今,就有為義不苟合之人,有位不苟尊之人,有持節守正之人,有卑身賤體之人,有夙興夜寐之人。”
“漢室江山,代有忠良,一朝舉臂,複國、雪恥、亡恨誒。”
最後一句是《帝姬怨》中的最後一句,當初朱祁鈺在太常寺聽唐雲燕唱帝姬怨,隻聽到了一半,未曾聽完。
當初於謙從巡查邊方回京,老馬死在了路上,他將馬肉分而食之之後,就唱過一次。
於謙感慨萬千的說道:“這一類的人,就是現在又何嚐少呢?”
“說是禮崩樂壞,說是人心不古,說是善名歸己惡名歸上,說是貴己自私,不肯損一毫,說一部分人則可,若是說大明億兆之人,皆是如此。”
“臣不信。”
“陛下信嗎?”
朱祁鈺搖頭說道:“朕亦不信。”
於謙這麼個人,活生生的例子,就在這擺著呢,若非朱祁鈺本人給力,於謙心力早就熬幹了。
朱祁鈺有點愕然,他其實最擔心的就是工匠問題,為此翻了很多的文牘,結果於少保說不用擔心,自然會有。
而且說的還很有道理。
“然也。”於謙的話說完了。
他的意思很明確,不需要擔心工匠的問題,隻要陛下是真的要做這件事,工匠反而是最不用擔心的那個。
朱祁鈺十分確信的說道:“但是,越是忠貞之臣民,朕越是不可辜負之。”
保護夜不收重要,還是長洲詩社的兩個筆杆子蘇平蘇正重要?
朱祁鈺在這件事上,始終拎得清,既然是重建,既然工匠不缺,那就得給待遇、給榮譽、給勞動報酬、給優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