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被帶到了禦前。
這一下子,酒立刻就醒了,兩人也不耍酒瘋了,也不張狂了,瑟瑟發抖的趴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一下。
禦前的熱鬧很快的吸引了絕大多數人的目光,奉王殿前,逐漸的安靜了起來,連教坊司的聲樂,都了幾分。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朱祁鈺的身上。
“酒醒了嗎?”朱祁鈺笑嗬嗬的問道,這喝酒喝大了,就開始肆無忌憚了。
兩個人雙股亂顫,趴在地上大聲的喊道:“臣等知罪。”
“陛下。”於謙站了起來,麵色帶著猶豫,俯首道:“陛下,大過年的,瓦剌折戟,兩位卿也是高興,一掃去歲陰霾。”
於謙還是覺得過年見血不好。
朱祁鈺更不認為,懲戒這種事兒,能讓朝臣們恭敬,他們隻會畏懼,而不是恭敬。
他笑著問道:“按製該當如何?”
“罰俸半年。”於謙趕忙回答道,隻要按製,而不是按非刑之正辦,其實問題不大。
陛下素來嚴刑峻法,這要是按著非刑之正去辦,那就是兩顆人頭落地。
朱祁鈺搖頭道:“罰俸半年,就算了吧。”
“兩位愛卿,罰俸這事朕不就不罰了,過年呢,總不能回家,到宮裏吃了頓席,就沒了半年的俸祿。”
“這不合適。”
大明官員本就薄俸,這要是罰俸半年,他們就隻能去貪汙納垢了。
朱祁鈺想了想道:“這樣,罰你們二人,三年不得飲酒,讀書人喝成這樣,也有辱斯文。”
中書舍人李應禎寫了削帝號的聖旨,禮科給事中趙寅今還從朱棣削朱允炆的帝號,找到了法理依據,寫在了聖旨上。
底下沒有這磨還沒停下,就殺驢的事兒。
兩位官員瑟瑟發抖的道:“臣等謹遵聖誨。”
朱祁鈺從來不是個嗜殺的人。
他辦得所有的案子,比如陰結虜人、叛逃瓦剌、認賊作父當奸細、戰時倒賣糧食、刺王殺駕等等案子,全都是大案要案!
懲戒的全是大奸大惡之徒!全都是該死之人!
這樣過年的時候,喝多了,不算什麼大事。
還有一個原因,今他朱祁鈺辦了一件大事,削了朱叫門的帝號!
高興。
朱祁鈺站起身來道:“接著奏樂,接著舞!”
聲樂生立刻再起,奉王殿前,變得熱鬧起來。
他得回去了,汪美麟的眼神裏滿是幽怨,今她接到中旨,帶著朱見濟去參加大宴,而且是太子位,她就一直惶惶不可終日。
若是朱見濟真的被封了太子,汪美麟這皇後位都保不住了,廢後立杭賢為皇後,直接就正了朱見濟的名位。
朱祁鈺剛走了兩步,忽然聽到了唱歌的聲音極為熟悉。
丹陛樂台子上,正在奏著命有德之舞,而這領舞的二人,帶著白色的麵罩,正在翩翩起舞,舞姿曼妙。
而歌聲則是從歌工的方向傳來。
聲音婉轉清脆,如同清晨醒來時,窗外的鳥兒一般,即便是如此嘈雜的環境下,依舊十分的具有穿透力的傳到了朱祁鈺的耳朵裏。
他看了一眼那女子,隔著老遠卻隻是看到了膚如凝脂的半張俏臉,還有那靈動無比、目若秋水的眼眸,仿若是上星辰落在了她的眼中一般。
“好俊俏的女子。”朱祁鈺對那女子點了點頭,他不認得人,卻是認得聲音。
那在太常寺院內唱歌的歌工,就是此女子,宛若之音,隻需一遍,就可以記住。
那日鏗鏘有力的帝姬怨,卻是時時警醒朱祁鈺,皇帝若是降了,下是何等的下場。
江山飄搖,臣工萬民凋零,屍骨盈路。
女子還在唱著命有德,這是當初商湯滅夏桀之後,令首輔伊尹創作的《六大舞》之一,就是那個廢了商湯孫子太甲的伊尹。
宗族禮法這種東西,似乎也有著極其靈活的道德底線。
女子眉頭稍蹙,陛下這個點頭,的確是在看著她。
紅潤立刻爬滿了她整個臉頰,連音色都婉轉了數分。
朱祁鈺甩了甩袖子,家裏還有個汪美麟要哄一哄,後宅不寧,那是要起火的。
大明正在過年,韃靼部和兀良哈部,也在過年。
而瓦剌則是沒有過年的這個習俗。
韃靼部和兀良哈部久居漠南,與大明往來密切,早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過年這習俗,的確是有的。
但是瓦剌人則沒有,他們世代居住在肯特山下,受到漢學影響卻不是很深。
太師也先非常討厭漢人習俗,禁止了這等漢人節日。
但是此時瓦剌不得不過年,因為他們營裏有個朱祁鎮。
朱祁鎮不僅要過年,還要大肆操辦,這寒冬臘月,本就貧寒,也先看著那遞上來的單子,就是心痛不已。
太奢侈了。
太奢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