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2 / 2)

所謂包攬糧差,就是春秋兩稅的時候,下鄉收稅的糧官,多數有縉紳包攬。

這可是涉及到了官員腰包和考績的頭等大事,做到好,官員腰包鼓鼓囊囊,吃的滿嘴豬油,考績也是甲上優等,升官有望。

做的不好,那自然是口袋空空,考績丙下劣等,前途一片黯淡。

縉紳們包攬了糧差,士紳大戶或者有功名在身,那自然是自家的田能不交就不交,自己庇護的人家,也是能少交就少交。

那少交的、不交的部分,咋辦呢?

攤派啊!

本來百姓們自己種出來的糧食,又憑白攤派了一頭爛賬,那怎麼可能願意呢?

下間大同異,民風彪悍的地方,聚眾自保、嘯聚山林。縣裏的馬步捕快、青壯差役、縉紳家奴齊出,就開始用武力脅迫。

那自然是要掏出刀子來,比劃比劃,火並幾場,見見真章,可是老百姓們哪裏鬥得過縉紳們?

死傷些人,最後還是被強收。

勉強收上來的依舊不夠,那就繼續攤派下去。

包攬糧差這事,油水有多大?大約就是縉紳的錢,如數奉還,百姓的錢,三七分賬。

七成還是人家的!

各縣戶房書辦吏目和豪強們分肥,最主要的是給知縣事和知府們留下一大份。

經過了知府知縣事、縉紳、糧差、戶房書辦層層剝盤,到了太倉,又有幾何呢?

這裏麵還有個漕運漕工百萬所係之事,一路上有人偷、有人搶、還得有人送。

那送到京師一石米,到底需要在地方收多少米呢?

李賓言也是進士及第之後,一步步爬上來的,他在奉殿失語,什麼亡國之策,是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才會這麼。

福建百萬百姓起於阡陌,呼嘯而過,僅僅是因為冬牲之事嗎?

冬牲就像壓到駱駝的最後一片稻草罷了。

稍有災,不用想,那就是刁民奮起阡陌,揭竿而起了。

於謙用力的吐了口濁氣道:“李禦史問到了點子上,所以就是一成半,多一分多一厘,都不多收。”

“至於這下農莊的一成半,能到京多少,那就是吏治的問題了。”

王直歲數大了,上朝的時候,看起來總是萎靡不振,總是睡覺,但是道了吏治之事,他猛地睜開了眼。

他看著於謙的模樣,隻能連連感慨,後生可畏,吾衰矣。

“吏治這事,陛下勿慮,臣來做就是了。”王直看著坐在正中央一言不發的朱祁鈺,俯首道。

至少在朝堂上,達成了初步的一致。

農莊法要推行,至少現在山外九州、京畿和福建試一試,這裏的阻力是最的。

因為縉紳這群人,已經不能再維護大明江山穩固了。

朱祁鈺到底想做什麼?

他其實要證明一個道理,普之下的百姓沒了縉紳這幫吸血鬼,會活得很好。

而普之下的縉紳,沒了百姓,隻會死掉。

物理意義的死掉!

“他們怎麼能甘心呢?”李賓言搖頭歎氣的道。

於謙才感慨的道:“所以才有義勇鄉團,訓練民兵。”

“與其武裝抗稅遍地都是,還不如因勢利導,正所謂堵不如疏,越是剿,反而是越剿越亂,越是鎮,反而是越鎮越多。”

“訓練精壯,不就是當初誠意伯劉伯溫所的,萬夫一力,下無敵嗎?”

“這也是我大明立國之本。”

朱祁鈺見沒人再提問了,才十分確信的道:“辦這事,絕不簡單,但是一旦辦成了,功在千秋。”

“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總不能真的到了水泊梁山的地步,讓宋家莊打起了替行道的旗子來。”

“朕這個子,卻是損不足而補有餘。”

水滸傳,是被朱祁鎮列為了禁書,但是朱祁鈺上次開了口子,讓汝安詩社,敞開了印,敞開了討論。

水滸傳講的是造反的事,但隻是單純講的造反的事兒嗎?

大明時常以大宋作為反麵例子,那水滸傳裏,替行道的卻不是皇帝,這種事,在大明,不也正在發生?

這一百零八好漢,固然不是什麼好人,那是誰製造的他們呢?

水滸傳的開篇,的很明白了,洪太尉誤走一百零八魔星。

“土木堡一戰,六師盡喪,若是繼續如此下去,國祭太廟之時,朕無顏麵麵對列祖列宗。”

“太祖昭皇帝、太宗文皇帝問起朕來,我大明是不是國泰民安、四海升平?”

“朕難道閩南民亂、瓦剌南下、麓川反複嗎?朕不能那麼啊。”

朱祁鈺要臉。

朱祁鎮自然是不要的,他麵對太廟的時候,大概是絲毫不在意。

朱祁鎮複辟之後,能給也先立廟,也是底下獨一份了。

大明的法統乃是前元失綱,反抗前元暴政。

這朱祁鎮給元朝在肯特山下的養馬奴立廟,這種事都做出來,到底是誰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