礙於心裏生出的某種猜測,趙樂瑩暫時不知該如何麵對某人,於是剛一進京,便叫著林點星去喝酒。林點星這幾日一直忙前忙後,早就累個半死,說什麼也要回家睡覺,連送她到長公主府都不肯,趙樂瑩無奈,隻得在半道上下車。
“你行行好先回家,我晚上保證去找你喝酒。”林點星趴在馬車上伸著腦袋,朝她討好地說話時,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趙樂瑩站在路邊冷笑:“你若現在不去,晚上也不必去。”
林點星知道她說的是氣話,嘿嘿一樂便果斷叫車夫走了。趙樂瑩眼睜睜地看著林府馬車離開,又看著自家馬車急馳到跟前,車轅上的某人跳了下來,款步朝她走來:“殿下。”
趙樂瑩睫毛顫了一下,昂著頭往馬車走去。
硯奴眼睜睜看著她從身側經過,最後在周乾的攙扶下上了馬車,又開始無意識地攥拳,直到撕裂的疼痛傳來,他才下意識地鬆手。
周乾將趙樂瑩扶上馬車後,一回頭便對上他晦暗的眼眸,他心裏咯噔一下——
硯統領到底做什麼孽了,殿下竟然還不肯理他。
生出同樣疑惑的,還有獨守在家的老管家。
作為長公主府不可缺少的大管家,府中的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更何況殿下這次出遊回來,便直接將硯奴冷落了這樣的大事。
其實也不算冷落,隻是殿下整日待在房中不出來,硯奴即便去了主院,大多時候也是在門外守著,就像每個貼身侍衛一樣……可那是一般的貼身侍衛!硯奴是誰,是殿下親自撿回來的,曾為殿下死過好幾次的人,若是平時,殿下怎麼舍得讓他在門外成日成夜地站著?!
在硯奴又一次守門一天後,老管家坐不住了,將他叫進自己院裏問:“你到底做了什麼,才叫殿下如此冷待你?”
硯奴木著臉,不語。
老管家恨鐵不成鋼:“都什麼時候了,你還不同我說實話?!”
“是我做錯了。”硯奴說了一句。
“……所以到底做錯了什麼啊?”老管家著急,問完突然生出一點不好的預感,“……該不會是你混賬,對殿下做了什麼吧?”
硯奴垂著眸,左手的手指無意識掐著右手掌心的傷口,唯有疼痛才叫他清醒。
老管家倒抽一口冷氣:“你都幹了什麼?別不是對殿下用強……”想到這種可能,他連呼吸都困難了。
然而硯奴隻是垂著眼,如一截木頭樁子,半點都不言語。
“……你你你真是要氣死我了!”老管家直哆嗦,“你好好反省吧!”
說罷,便氣衝衝地離開了。
桌上的紅燭輕輕跳動,紅色的燭淚滾落,逐漸凝成斑駁的花紋。硯奴盯著看了許久,起身往外走去,輕車熟路地走到主院,在寢房台階下站定。
他近來一直都是如此,白天黑夜地來守著。
憐春見他來了,歎息著端了碟糕點來:“這是殿下今日吃剩的,丟了也可惜,你守夜無聊時吃吧。”
“多謝。”硯奴道完謝,視線落在盤中一塊咬過的糕點上。
憐春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頓時生出歉意:“這是殿下吃過的,我方才忘了扔了,你別介意。”
說著話便要拿了扔掉,硯奴立刻將盤子護在懷裏,擋住了她伸過來的手:“不必。”
憐春頓了一下,無奈地收回手,見他遲遲不接糕點,便端到石桌上放下了。
“你若再這麼熬下去,身子會垮的。”她低聲勸道。
硯奴不為所動。
憐春抿了抿唇,又開口:“殿下若知道了,也會不高興。”
“別告訴她。”他總算有了反應。
“沒說,她隻知道你白日裏來,並不曉得你晚上也在,”憐春頭疼,“你究竟做了何事,惹得殿下如此不快?”
從廣寒山回來以後,所有人都認定是硯奴惹了殿下,連硯奴也是如此。
夜極靜,他垂著眸子不說話,院中突然響起了蟬鳴,兩個人同時一頓。
“……都這個時節了,哪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憐春皺眉,“還叫得這樣響,千萬別耽誤了殿下的好夢。”
“這樣吵,怕是很難不耽誤。”硯奴抿著唇起身,走到院中幾棵樹下查看。
憐春也跟了過去,辨聽許久也找不出方向,再看硯奴也是一樣,隻得歎了聲氣道:“要不算了吧,抓不到的。”
話音未落,硯奴便縱身跳上了樹,兩隻手扒著樹幹往上找。
長公主府的主院不同山林,樹不夠粗壯也就罷了,樹下為了裝飾還特意鋪了一層碎琉璃,若是摔在上頭,怕是要血肉模糊。
憐春在樹下著急,不住叮囑他要小心,硯奴攀在樹上,一截一寸地去找動靜。
攀在樹幹上時還好,再往上頭走便有些不穩了,樹枝搖搖晃晃,蟬鳴短暫消失,又繼續引吭高歌。硯奴抿著唇,翻身爬上隻有手腕粗細的枝丫,不大的樹再次劇烈晃動,他麵無懼色,繼續往更高更細的地方攀爬。
憐春在下麵看著他幾次跟著枝丫晃動,每次聽到樹枝斷裂的聲音都忍不住驚呼,提心吊膽地看著他把一棵樹翻來覆去找遍,然後直接跳到了另一棵更細的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