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李茹靜一個個提出方案,又一個個冷靜地加以否決,沈青書的心漸漸沉入了穀裏。她說得沒錯,好像沒有其它辦法了。
“對了!”沈青書突然間聯想到了某件事,眼前一亮, “我們去……”
“去?去哪裏?”李茹靜疑惑的聲音自耳畔傳來。夜風拂起女孩柔順的發絲,正好掠過他的鼻尖,有點癢癢的。
“我們去高三六班躲著!”他揉揉鼻子,高聲回答道。從李茹靜臉上流露的表情,沈青書能看出她內心的困惑,但女孩還是一聲不吭地照做了,攙扶著他再度走上教學樓的樓梯。沈青書在中途已經緩過勁來,將放在她肩膀上的手鬆開,自己一個人借助樓梯扶手往上爬。
“沒事嗎?”李茹靜眼簾低垂,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看上去有些擔憂。
“嗯。沈青書回答得很幹脆,其實當然不會沒事。不止是對怪人使用了感知能力後留下的“後遺症”導致腦袋正在隱隱作痛,還有掙紮打鬥間在地上摔了好幾個來回,這會兒他身上估計有不少擦傷和淤青。未經過鍛煉人體是很脆弱的,雖然傷勢遠遠稱不上嚴重,但作為普普通通的高中生,這會兒渾身各個角落疼起來還真不好受,上次那麼疼大概是打籃球的時候指甲被打斷那會兒。他瞥了一眼李茹靜,發現她將自己左腿的褲筒卷到了膝蓋上方。兩人正在爬樓梯的時候,偶爾有月光從邊上的窗戶灑落,能看見女孩的小腿曲線優美,肌膚晶瑩如玉,在一片昏暗的視野裏仿佛有盈盈的光在流淌……
於是,他更加清楚地看見了,那雪白的膝蓋上已經拉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其實竺班長也受傷了,她行動起來一樣不是很方便。女孩的臉上雖然還帶著一如既往的柔和微笑,可是那雙纖細的眉毛早已因為疼痛無意識地擰在一起,看上去讓人心疼不已。在這種情況下,若是還能心安理得地讓一個受傷的柔弱女生照顧自己,就太過不要臉了……兩人爬上樓梯,沿著走廊來到目的地。打開門後,在李茹靜一臉困惑的注視下,沈青書毫不猶豫地走向其中一張課桌。高中生課業繁忙,每個人擁有的作業參考書課本試卷都能堆成山,要是整天背著一座書山走來走去肯定得累死。所以課桌往往就成了家和學校的中轉站……
“嘿。”沈青書從這張課桌裏抽出來一支筆。
“你在做什麼呀?”李茹靜的瞳孔微微睜大,她越來越覺得奇怪了。沈青書沒有回答,而是雙手合十,將筆放在掌心。他閉上眼睛,努力將外界的一切嘈雜幹擾全都排除出去,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這支筆上,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聚精會神狀態。
……李茹靜在一旁安靜地看著,漸漸看出點由頭來。這張桌子,看上去不像是沈同學自己的,她想,以前我經過六班教室的時候有注意過。我記得,坐在這兒的是不是簡小曼同學?沈同學選擇在這種時候跑到這裏來,目的就是為了拿簡同學抽屜裏的一支筆嗎?我還以為他是要拿出防身武器呢。考慮到簡同學的一貫作風和學校裏的名聲,她要是真在課桌裏藏了啥倒是不奇怪。隻是,一件大小能放入抽屜裏的道具,未必能讓人對抗那頭可以飛簷走壁的怪物……何況沈同學什麼都沒有拿,僅僅是拿了一支筆。
難道說,他是覺得臨死前應該拿一件朋友的東西放在身邊留作紀念?女孩一時間浮想聯翩,這種做法是不是浪漫過頭了點?看來通過猜測是無法得到正確結論的。李茹靜有點無奈地搖搖頭,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也該回一趟五班教室……不過,她可沒有那樣關係深厚的朋友。真叫人羨慕啊,李茹靜的目光落向窗戶。無邊無際的夜色讓她聯想起了海洋,燈光消逝後,漆黑如墨的海水淹沒整座校園,拍打在玻璃上,留下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晦暗。
不知何時,從校門口傳來的嚎叫聲慢慢低落了下去,逐漸聽不見了。看來是那個怪物從強光刺激中回過神來了,李茹靜判斷,於是她忍不住提醒道:“沈同學,那個……我們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吧?”沈青書睜開眼睛,放下筆,簡短回答了一句:“好。”看到他竟然是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李茹靜還是沒能按捺住內心的疑惑,忍不住問道:“沈同學,你剛才有做什麼嗎?”
“……沒什麼。”他的回答很平靜,“就讓我們倆聽天由命吧。”
……兩人其實沒有地方可去。要是在黑暗的學校裏奔跑,很容易會被當作獵物;如果要躲,又感覺躲在哪裏感覺都一樣,非要轉移到別的地方去,同樣有可能在中途舊被抓住。所以,他們幹脆就在高三六班裏麵躲起來了。每個教室後麵的黑板下方都有一排櫃子,沈青書和李茹靜就躲在櫃子最靠近窗台的那個角落裏。
沈青書手裏緊緊攥著手電筒,手心微微發汗。
“我是趁他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直接照到了他的眼球,下一次就未必管用了。”李茹靜提醒道,“縱然是野獸,都能記住痛苦的教訓,假如他真的是一門心思想要殺死我們的話……”
“嗯。”沈青書點點頭。以怪人展現出來的敏捷,在做足充分準備後,想要躲開光柱照射並不困難。何況,那份衝著他們倆而來的殺意絕非作偽。就算怪人畏懼光亮,可是在他的凶性被激發後,隻是一根手電筒也未必能起到多大作用。但他還是牢牢握緊了電筒,就像即將去挑戰最終大魔王的勇者,明知勝算渺茫,卻又因為身後沒有退路,隻能忐忑地抓緊手中的劍,內心充滿悲壯。
“……我們隻要熬過這一會兒就好。”坐在他身邊,雙手抱著膝蓋的女孩又一次輕聲開口,“我有讓他們去打電話尋求援助。就算當時忘了,這會兒如果他們還留在外麵,還是會想到去報警的。或許,我們隻要撐到大人們趕到就好了。”
“希望如此。”“沈同學,你覺得還需要等多久呢?”
沈青書沉默片刻,回答道。“我不清楚。可能是五分鍾,可能是十分鍾。”校門關攏,電閘又跳了。所以在有人抵達之後,還是需要想辦法開門或是跳牆進入內部。而在這座黑暗的校園內,還有飛簷走壁的怪物暗中潛伏。就算再樂觀考慮,他們倆想要逃出生天,仍然需要。
“十分鍾啊……”李茹靜重複了一遍。“咚,咚,咚。”她好像又能聽見那個腳步聲了。十分鍾可以很漫長,也可以很短暫。漫長到像是一個人的人生,短暫到不過生死一線少年少女肩並肩坐在空蕩蕩的教室角落裏,他們一起抬起頭望著天花板,像是約好了似地沉默不語。
……….
颯颯夜風在弄堂裏呼嘯,路燈光昏黃暗淡,頭頂的月亮灑下的清輝勉強照亮腳下濕漉漉的青石板路麵。
“一分鍾……”簡小曼拿出腕表看了一眼。漆黑的濁流自女孩周圍湧現,像是那頭黑色長發的延伸;巨獸的嘴巴自空虛的黑洞裏探出來。她邁開修長的雙腿,開始向著目的地奔跑。簡小曼向來很擅長奔跑。她一直都這樣說,這句話亦絕非虛言,迄今為止她僅僅失手過一次,還是因為被意外關在了一棟鬼屋裏。可是,過去的每一次奔跑,無一例外都是為了從別人那裏逃離;而唯有這一回,是為了某個人才向前踏出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