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這是甚麼蠢話!”龍井吹胡子瞪眼的說道:“甚麼叫本神將花變作了蟲子,分明是那個西域人看著你像是個傻的。這才將蟲子變成了花,要用這個拐帶你哩!”
“拐帶我?”我瞪大眼睛:“便是送花與我的原因麼?”
“那是自然,你以為呢!”龍井翻了一個白眼,道:“你若是不信,咱們今日裏,便學一個英雄救美去。”說著往那一努嘴,我一看,那西域法師變出來一個鮮紅豔豔的果子,正與了一個美貌的少女。
那少女受寵若驚,忙接了過來,那法師點頭道:“姑娘嚐嚐,這是我們西域的瓊漿果,最最甘美怡人的。”
那姑娘推辭不過,便輕啟朱唇,咬下了一口,我留心一看,那法師的嘴邊果然流露出了一絲不易讓人察覺的笑容來。
不多時,那法師再耍弄了幾個有趣的戲法之後,便收拾著東西,與眾人拱手作別,自要歸去了,旁邊眾人意猶未盡,都主動擱下了捧場的賞錢,才依依不舍的各自散去,但是那個吃了果子的少女,卻留了下來。
那西域法師微微一笑,將變戲法用的東西聚在擔子上扛起來,那個少女卻像是失魂落魄的模樣,居然便尾隨了上去,且滿臉嫣紅,像是情竇初開一般模樣。
我忙道:“龍神爺,我怎地瞧著那個姑娘,像是看上那法師了?”
“廢話,所以才說,給人蒙蔽,便是戲法成功了。”龍井恨鐵不成鋼的搖搖頭,道:“走,看看要怎地私奔。”
那法師與少女一前一後,穿過了熙熙攘攘的廟會,像是有一根看不見的線牽引著一般,一直不曾走散。我倒是給正衝著我們過來的一股子人群撞了一個踉蹌,隻得且扯住了龍井的後衣襟,免得走失了,又要給他譏諷。不想龍井居然是難得的好脾氣,隻歎了口氣,便將手伸過來,牽住了我的手。
我心裏猛地一顫,百年之前,雙生花也是給龍井這樣牽著,在廟會看走馬燈的麼?
龍井的手修長又溫暖,說不出的一種感覺,像是昨日重現,一幕一幕關於前世的過往再度想起來,那個時候的雙生花,也與現在我的一樣,既心慌,又有些個期待,還有不知為何的一種惆悵。
“你手出汗了。”龍井丟下一句:“很緊張麼?”
我忙搖搖頭,道:“梅菜我可不緊張 ,這……這都要怪龍神爺的手太燙了。”
“是麼?”龍井挑起了英挺的眉頭來:“那,大概罷。”
好像龍井握著我的手,更緊了一些。
不知道甚麼時候會鬆開呢?還沒得到,我就先開始去害怕失去了,這大概是一種病態,一種說不出的病態。
“蘿卜……賽梨……辣了換!”一聲悠揚的喊聲,龍井停駐了腳步:“本神要吃比梨還甜的蘿卜。”
“龍神爺,當務之急,是那個西域法師莫要害人罷?”我好言相勸道:“下次再吃,蘿卜也有。”
“本神現在就要吃。”龍井鬆開了我的手,自去翻翻撿撿的挑起了泥蘿卜去。我歎口氣,將銅錢與了老板,這個時候,人群散開了,路又好走起來。
大概,也沒有牽手的理由了。本來並不覺得甚麼,卻好像手頭丟了甚麼東西,心裏空落落的。
龍井拿著鮮紅的蘿卜邊走邊吃,不多時吃進去大半,但見他將剩下的蘿卜塞在嘴裏,自顧自往前走,回頭一見我正盡力往他身邊趕,還是在自己華貴的長袍上蹭了蹭一手的泥,不由分說的又將我的手牽上了。
可是這裏,人沒那麼多,衝不散的。
心底奇異的感覺,好像我也吃到了比梨還甜的蘿卜去。
“你笑什麼?”龍井耐心的望著我。
“我沒笑。”我趕緊抵賴。
“你胡說,本神都看到了。”龍井卻像是咬死了不鬆口。
我忙正一正臉色,道:“你看錯了。”
“是麼……”龍井狐疑的望著我,像是從頭到腳把我看了一個穿。
“誒,都怪龍神爺打岔,那西域法師和姑娘呢!”我一見那兩個人早走出了我們的視線之外,登時慌了手腳:“若是跟丟了,那姑娘豈不是……”
“有本神在,你胡亂關心什麼!”龍井喝道:“隨著本神來就是了。”
“是了是了。”我隻得點點頭,跟著龍井的腳步走。
失去記憶以前,龍井好像真的很高,高的我須得仰視,但是現在,我到了龍井的肩膀那樣高了,再過一兩年,是不是能追上龍井的鼻子了?
他一點也沒變,將來能變的,大概隻會是我。
但那個是將來的事情了。現在想還太早。
龍井嘴裏還是將餘下的蘿卜咬嚼的嘎吱嘎吱作響,我沒吃也知道那蘿卜會有多脆。
“傻麅子,明年還會有廟會麼?”龍井問道:“還有沒有旁的好玩兒的?前一陣子捉妖忙的什麼也顧不上,這下清閑下來,可不是須得好好玩耍玩耍,方才不負韶華。”
龍井的韶華,不是永恒不變的麼。又有甚麼負不負的……韶華這種東西,隻有凡人才有。
我便笑答道:“廟會自然每年都會有,說起來,紫玉釵街上好玩的多得很,春日裏沿著這邊放風箏最好,夏日裏可以放蓮花燈,秋日裏能在胭脂河邊賞月亮,元宵節有猜燈謎的,剛過了年,年下能放爆竹……對了,上次還與李公子在他的壽誕,還放過孔明燈哪!聽說在孔明燈上許個願,準能成事……”
“嗤……”龍井哼了一聲,頗不服氣的說道:“凡人簡直可笑,這是個什麼傳聞?區區一個孔明燈便可有求必應,還要本神作甚?燒香拜著好看的麼?”
“龍神爺是挺好看的。”沒頭沒腦,我也不知道為何,便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來,可是話一出口,我自己也給愣住了,這真是,從何說起啊!
“這個麼,本神自然也知道。”龍井自鳴得意的搖頭晃腦道:“誰不知道本神素來英俊倜儻,神采非凡,就好比說,二狗子是長得比本神好看,卻整日不見天日,蒼白虛弱,全然像是腎虛模樣,睚眥兄長倒是豐神俊逸,卻總不可親,冰塊似的,太拒人千裏之外,說起來,最合宜的,自然還要數得上本神了……”
不知不覺,我倒是想起了瓣兒和那錦毛貂精來了。
不過,龍井這一說,我卻硬是覺得挺有道理的。
情人眼裏出西施?不不不,有情的是雙生花,大概不算是我罷?不算罷?嗯,應該不算……
“傻麅子,你看!”龍井往前麵努努嘴:“瞧著罷,咱們去救美。”說著拖著我藏到了不好給人瞧見的地方。
我忙抬眼一看,但見那胭脂河邊,果然是西域法師與那個少女。
四下裏無人,西域法師正與那少女微笑,我剛把頭一伸要看一個分明,龍井卻將我頭按了下去,低聲道:“怕麅子頭不給人瞧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