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六十三章
卷二 第六十三章
當年之事,誰都不信,唯杜仲明和霍氏言之鑿鑿,十分篤定。霍氏甚至還跪求在皇宮前,求皇帝饒她姐姐一次。她說,姐姐是因為沒有懷上孩子,一時魔怔才犯下了大錯;她又說,姐姐因為知曉了杜仲明多年來愛的人不是她,一時失望才接受了赫連祁俊的求親。她說,她的姐姐憂國憂民,絕非是故意而為,她隻是一時沒有想不開。
朝野之上,原本對此事懷有疑心的人,因為霍氏的這番話,個個篤定了霍如歌的罪。連皇太後都逼迫皇帝下旨奪取霍如歌的軍權,將她處以淩遲之刑。霍氏的跪求,硬生生將霍如歌逼上了斷頭台。
而當時的杜仲明,擁著嬌妻,冷眼旁觀,看著如歌被一刀一刀割下血肉。
如歌絕不會想到,她最信任的兩個人,就這樣逼死了她,將她一代巾幗英雄,硬是逼成了毫無血性,殘忍殺害雙親的惡魔。
王潤恨,恨不得將杜仲明和霍氏千刀萬剮。這二十年來,他沒有一日不想著替如歌報仇。連宮裏那位,也在時時壓製杜仲明。可惜他們終歸沒有辦法,能明目張膽地對付晉安侯府。因為,皇太後不允許。
王潤清楚地知道,皇太後未必不曉得如歌是無辜的,隻是……當國家與一個將軍讓她選擇,她選擇的是國家。
她的理由是那麼光明正大,可是宮裏的那位恨透了她。
思及此,王潤不禁在心底歎了一口氣。如歌犯過最大的錯誤,或許便就是被這九五之尊愛上,又或者,她的錯誤在於她不愛那九五之尊。
杜仲明望著王潤篤定的神情有些震驚,他踉蹌了身子,道:“不可能的,整個霍家都在那場大火之中銷毀得無影無蹤了,怎麼還會有人拿著如歌的東西擺在鋪子裏?定是有人弄虛作假。”
王潤見杜仲明這般慌張,不由得勾了勾唇,微笑道:“嗬,侯爺為何這樣緊張?這二十年來,您不是每年都在如歌的忌日偷偷地祭拜她麼?為何曉得有如歌的遺物在這世上,您不是高興,反而這樣驚慌?莫不是這些年,您的懺悔都是做給別人看的麼?”
杜仲明聞言,頓時臉色一白,“你……你胡亂說什麼?”
王潤無聲無息地一笑,麵上的冷冽漸漸加劇,他站起身,對上杜仲明的雙手,道:“我說什麼,侯爺想必心裏清楚得很,便就不需要這般裝聾作啞了。那位說了,若您從來不曾真心祭拜如歌,那便就收起您那讓人惡心的麵目。他可不想如歌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寧!”
“你!”杜仲明怒目直視,他沒有料到王潤竟然會這樣肆無忌憚。他的心中,一半是害怕,一半是氣憤。如歌是他的妻子,他祭拜她為何要受那人管製?那人再高貴,卻也不是她的夫!
杜仲明攥緊雙拳,怒道:“如歌是我的妻,我祭拜她是因為我想念她。王大人,若是本候觸犯了北堯律法,那位大可以處置了我。我杜仲明絕無二話。可是,若要說我假惺惺,我絕不會承認!”
他從來沒有假惺惺。
他承認,他一開始誤會了如歌,在她死前惡言相向,讓她痛不欲生。可是,等她過世之後,他念起那些年他們之間的相伴,他漸漸覺得,有些事未必是如他所看到的。如歌若棄他,一早就可以答應了赫連祁俊的求親,或者答應了宮裏那位的。他們二人,許諾如歌的可是兩國後位。
可是如歌拒絕了,她說,她心中早有人,不能摒棄。她這一生,是屬於他仲明的。
是啊,她是屬於他的,為什麼自己會聽了幽蘭的胡話而誤會了她呢?
杜仲明悔極了,恨極了。
犯下的錯再也無法挽回,如歌不會回來,霍家滿門亦不會再重生。
他用二十年的渾渾噩噩,去贖當年犯下的罪過。
他還留著霍氏,是因為當初應了如歌的請求,要好好照顧她的妹妹;
他娶進一個又一個的姨娘,是因為他不想麵對霍氏,一見她,他就會想起當初犯下的罪過。
這些年來,他從曾經的溫潤如玉翩翩佳公子,變成而今的涼薄如斯侯門惡老爺,傷透了一個又一個女子的心。他在贖罪的道路上,愈走愈偏。他曉得,如歌一定會厭惡現在的他。可他,再也沒有力氣和勇氣要回到從前的模樣。
混混沌沌,醉生夢死,了卻殘生。
王潤輕聲地笑了,似乎是在嘲諷杜仲明裝出的這副情深模樣,“想不到侯爺還是個癡情種。可惜啊,若當初您也這般癡情,如歌便不會傷透了心,也不至於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