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遠看他們竟是已經爭執起來,忽的抬高聲音問了句:“大人們,可問過我了?”
本來爭的都快要打起來的大人們頓住了,發熱的腦子漸漸清明下來,他們竟是把程遠給忘了,自己就做起主來了!
身邊可還站著禁軍呢!
王奕本來有點躍躍欲試想要下場,此刻倒是轉了話頭,問了聲:“不知程大人屬意哪位皇子?”
程遠輕笑:“請二皇子五皇子進來。”
殿門口有了動靜,眾人回頭,就見一大一小兩位少年走了進來,都是麵色慘白腳下虛浮。
程遠直接讓內侍將二人帶到了放著大行皇帝遺體的矮榻旁,二皇子噗通就跪了下去,也不知道是孝順還是嚇得腿軟站不住,年紀小的五皇子直接忍不住哭叫起來:“母妃!我要母妃!”
程遠就看大臣們,示意他們繼續,他倒不是非要做這個主,他其實還有些好奇,士大夫們選皇帝,究竟是個什麼標準。
大臣們看著兩個並不太像樣的皇子,差點爭不起來,但好歹都是混跡官場多年的老油子,調整了一下,就又能閉著眼睛誇出個三四五六了。
人群之外,自被崔太後抬出來之後,就一直被人有意無意無視了的蕭慎,聽他們說著二皇子,五皇子,獨獨跳過了自己,哪裏還能猜不到自己接下來的命運,隻怕就算是僥幸不死,也不會比死要好到哪裏去了。
眼前的爭執,仿佛都是對他的嘲笑,嘲笑他多年掙紮,換來的不過是這樣一個下場。
竟是連片刻的榮耀都不曾有,就要重新落盡泥裏。
同樣都是皇帝的兒子,偏他就更卑微一些,往日裏的意難平一件件在心頭翻滾,然後冷卻,最後和所有的野望一起被埋葬,最後在蕭慎心中出現的,竟是一張帶淚的容顏。
蕭慎不禁想,若他沒有接下崔幼娘的信,若是他們還能像以前一樣!
蕭慎明白,謝嫵求的從來不是什麼尊貴的身份,他都明白的!是他自己不甘心。
他現在後悔了,後悔沒有與她相守,沒有與她做一對平凡的夫妻。
阿嫵!
蕭慎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喊了聲:“千歲!”
所有人都停下來看向蕭慎,在這之前,他們都已經忘記了他的存在。
程遠聞聲轉頭看他,蕭慎對上他的視線,隻感覺身上寒一陣熱一陣,臉色更加蒼白,像是病入膏肓一般,方才那一喊已經將他的勇氣用了大半,此刻被程遠的目光一看,蕭慎幾乎就要支持不住。
可他心裏還有話要說,不論如何,總要再與她留句話才是。
蕭慎目光中帶上了哀求:“千歲,能否借一步說話?”
眾人都疑惑,崔太後和崔皇後此刻尚且沉默,他不過一個被推出來的廢棋,還有什麼好說的?
程遠看了他一會,沒說話,人卻是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中,往偏殿走去,竟真是給了他一個說話的機會!
還留在殿內的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好奇,恨不得跟過去聽聽蕭慎究竟要說什麼,難不成還有什麼隱秘?
謝琛膽子尤其大,仗著自己長得風光霽月一副正經人的樣子,慢慢踱步到了離偏殿最近的一處紗簾前頭停住,恰好隻引來禁軍的一瞥,而沒有更多。
謝家另外兩位老爺這會頭都暈了,真是上輩子作孽這輩子給謝琛當哥哥,一個沒看住就竄出去!這是能亂來的時候嗎!卻又不敢上去拽,怕鬧得有動靜了,反而招來變化。
偏殿內,蕭慎鄭重朝程遠一拜,擺不起一點皇子的架子,此刻他心裏,自己早是個庶人了,倒是稍微坦然了一些。
然後程遠就聽蕭慎苦澀道:“希望千歲能幫我向謝七姑娘帶句話,就說,我心中所愛,至始至終,隻她一個,若還有來生……”
蕭慎說到這裏頓住,苦笑了一下說:“若還有來生,換我等她。”
程遠看著蕭慎的目光有些奇異,像是在認真審視,又像是仔細探究,最後他問:“如今這般,你隻有這一句話要說?”
蕭慎笑容更苦澀了,他倒也想為自己求一求,可事到如今,哪裏是求一求就能夠有轉機的?
他此次哪怕僥幸活命,也是無法匹配謝嫵了,所以,都結束了。
蕭慎不再言語,隻起身,再拜。
卻不想,一雙手拖住了他要行禮的動作。
程遠的眼眸凝視著他,說了句:“殿下,何須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