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瑙膽子最大,就問:“信上寫了什麼,姑娘怎麼這樣高興?”
謝嫵下意識防著別人來看她手裏的信,一下就將信紙按在了胸口,說了句:“不許瞎打聽。”
瑪瑙立刻擺出了規規矩矩的樣子,裝得像是剛才打聽的人不是她似的,那邊謝嫵說完話卻是又沒忍住笑。
謝嫵如何忍得住不笑,第一眼她隻覺得程遠寫的字雖不如父親的瀟灑飄逸,但氣勢上卻隱隱勝了一籌,也算得上是少有的一筆好字了,但她笑的不是字。
程遠與她回信的內容其實很平淡,隻說了送去的東西他十分喜歡,侍女兔偶最特別,又說做小金貓的工匠是禦用的,有些忙,一年也出不了幾件東西,她若是真想要,可以寫了樣子給他,回頭總能做出來,隻是時間要久一些之類的,可架不住信的最後,竟是畫了隻圓滾滾的小兔子!
信是程遠寫的,兔子自然隻會是他畫的。
隻想到程遠那樣一個人,竟會在回信後頭畫兔子,謝嫵就忍不住要笑。
小姑娘樂得簡直要跺腳了,哎呀!他怎麼這樣呀!
堂堂的九千歲!怎麼能在信上畫兔子!
程遠!想不到你竟是這種人!
說起來程遠好像和其他的宦官都不一樣,倒不是說他長的比別人好,而是給謝嫵的感覺。
太監嘛,無根之人,心裏總需要些什麼東西做寄托,多數是貪財,有些呢喜歡些別的,像是吃喝嫖賭,對,太監會出來嫖,而且還不少。
謝嫵也是意外得知,原來有些太監因為不能人道,反而會更想親近女人,隻這種親近,大多是折磨女子取樂。
而程遠呢,他不貪財,在宮外隻一處宅子,還是皇帝以前賞賜的,謝嫵倒是有聽過他暴虐會折磨宮女太監的傳聞,但她覺得這並不可信,一個人性情如何,從行止上總會流露出一些來,謝嫵小時候就常常見到程遠,自信不會在這種事上看錯。
現在就更確定了,謝嫵又忍不住笑,這樣一個回小姑娘信,都要貼心地畫一隻兔子的人,怎麼會是壞人呢?
她才不信呢。
謝嫵就這麼笑了一會,覺得兩頰都有些酸了,才好歹放過了自己,問珍珠要了一隻本來準備裝首飾的匣子,將那封信妥帖的收好,還上了鎖。
謝七姑娘有些促狹地想,唉,總不好讓九千歲畫的胖兔子讓別人看見吧?
謝嫵如此想著又是有些想笑,覺得這樣不行,她趕緊讓碧璽和碧玉找了些水利方麵的書出來看,她雖是女子不能入朝,但多知道一些事總是沒錯的,若是能在書中得到什麼啟發,告訴爹爹也是可以的,總比隻在這裏等雨停要好。
因怕傷著眼睛,謝嫵每看半個時辰書,都會停下來休息一會,剩下的點心和一盤櫻桃慢慢也都吃完了,夜也深了,隻雨還沒有停,前頭也沒傳來謝琛他們回府的消息。
這明顯透露著一個訊息,隻怕情況是真的不好了,不然大臣們不會深夜了還滯留宮禁。
謝嫵不由走到門邊往外看,院子裏的青石板已經被衝刷的在燈光下光亮如鏡,地麵上的雨水彙聚在一起像一條淺淺的急速流動的河。
堇青已經按照謝嫵的話,將事情都吩咐了下去,這會看她望著外頭的雨發呆,臉上神色也越發沉重後,小聲勸說:“姑娘還是先睡吧,我讓人看著了,有消息會來回的。”
謝嫵歎了口氣,依言回屋睡了,隻是睡得並不安穩,夜裏被雨聲吵醒了幾次,後來幹脆又起來靠著枕頭聽外頭的雨聲。
她小心地沒發出動靜,怕吵醒在外間守夜的瑪瑙,卻不想這麼一等等到第二天還未等到謝琛回府。
謝嫵本來還隻是擔憂的心不禁焦躁起來,堇青那邊的消息說京郊的莊子已經被水淹了,京城地勢已經比周遭高出許多,京郊竟然淹了,別的地方還不知如何了呢!
謝府已經行動起來,家裏的護衛不少都已經抽調去了莊子上,別的不說,好歹要把莊子上的人都帶回來。
大長公主那邊卻是在這時候派了人過來,一行人冒著雨來,拜見過了謝嫵後,領頭的嬤嬤說:“七姑娘,公主讓奴婢接了您過去,三老爺不在,您在公主身邊,好歹有個照應。”
謝嫵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祖母那裏消息也更靈通一些,於是讓堇青他們收拾了一些慣用的東西後,就跟著去了謝府主宅。
誰知到這一住就是十多天,雨還在下著,外頭和宮裏消息都不斷,謝家的老爺們卻隻是命人送了換洗衣物進宮,幾處堤壩都在雨中潰堤,京中都出現了流民。
謝嫵盼著雨早些停,盼著父親早日歸來,卻不想,忽的有鍾聲穿透了京城的雨幕,一聲又一聲。
所有人在心裏默數著,等響起第七下的時候,謝嫵隻覺得心都緊縮了一下。
這是皇帝駕崩的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