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禦史台旁,楊府。
章槐序獨自坐在這個空蕩蕩的前廳裏,身旁連個添茶的人都沒有。這紅木椅子硬得很,坐得人腰痛。
離開金炭樓已經約兩個時辰了,章槐序還沒完全從那場鬧劇中緩過神來。
他走下台後不久,周圍就迸發出一陣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什麼允州果然才是天下第一棋州,人傑地靈把棋仙引來了,九州棋聖要換人,楊門棋號‘’沉龍”要震驚天下雲雲,都有人在喊。這些討論,幾乎都是圍繞著章槐序這個最後一天才登場的陌生年輕人的,似是那個外州人連贏十天這件事沒有發生過一樣。
章槐序暗暗觀察那個獨自走下來的壯漢,發現他的神色有點出乎意料。原以為此人擺得這麼大陣仗,不為利,也總得求個一戰成名天下知。如今在最後一刻被自己這個不知道哪裏來的人連下了十局,就算不生氣,也起碼有一點傷感才是。
但這人臉上滿是春風,步履輕盈如燕。縱然身影孤單有一些落寞,但章槐序也能感受到他一身的輕鬆歡愉。
那壯漢下台後,隻見他從那盒裝滿精金靈石的盒子裏,掏出一顆扁圓的金棋子,直直放在了楊八通手邊的桌子上,看了楊八通兩眼,點了點頭。
然後把整個盒子放到章槐序手邊,示意他拿走,完全沒給他拒絕的機會,轉頭就消失在吵雜的人群之中。
或許這壯漢,本身就不在意這次勝負。
章槐序本身是極不喜吵雜的人,被這些直直向著他的歡呼震得頭痛難當。當那個先前攔過他一次叫作柳期的年輕護衛,喚來一大堆人,要為楊八通開路,然後往章槐序招了招手時,章槐序幾乎毫無猶豫就跟了上去。
除了要趕快從這場鬧劇中脫身外,他還有充分的理由要跟著。
就像他現在有充分的理由要獨自坐在楊八通府上的大廳裏,等待著他的召見一樣。
……
不知過了多久,夕陽似乎降了幾分,天色逐變暗黃。
那個叫柳期的黑衣護衛,從內院走了出來,把章槐序引到了一個類似書房一樣的地方,留下一句:“楊中丞仍有軍務,公子稍等。”之後,又不見了人。
但這房間比前廳要有意思得多。明亮又昏黃的燭光下,看得四周的桌子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信封文件。房間的正中央,擺著一個巨大的沙盤。沙盤上的地形山脈栩栩如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紅旗子和綠旗子之間的劍拔弩張。
結合著牆上那掛著的巨大地圖來看,這沙盤展示的,是允州邊界的布防。與當時宋輕帶了的圖,差別甚大。
這房間,顯然是討論軍情的地方。
章槐序心中不免一驚,這些東西都不是他該看的。把一個陌生人帶到如此軍機重地,章槐序也有些手足無措。
他立馬把頭轉向窗外。
正想著,掛著地圖那邊的牆左側發出咯吱一聲,內室木門被推開,裏麵緩緩走出一個精壯的光頭老人。
正是等待多時的楊八通。
隻有他一個人。